容瑾本來是蜷縮抱膝,整個人縮成一團的姿態,清醒後,他慢慢伸展了手腳,睜開眼,在黑暗中發呆。這山並非是他所到之處,就留出空隙來,而是他的身體好像失去了實體,在山中自由地穿行。他就躺在那山石泥土之中,沒有空氣,也沒有光線,卻覺得整個人都和這座山融為一體般,自在,也放鬆。
容瑾閉著眼睛,腦海中思緒不斷。直到現在,他才終於能夠在保持理智的情況下,去仔細回想這個世界給他的這段記憶。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其實就是個非常爛俗,很常見,出來大家心底都沒多少波瀾的故事。
秋涼山與世隔絕,自成一方世界,除了那一條河,再沒有和外界相通之處。本就是靈氣彌漫的洞福地,長地久,自然就有了開智的生靈。一旦開智,便與原來的諸多同類差地別,反而與其他生出靈智的妖怪,更像是一族。雖然也會因為習性產生摩擦,但秋涼山一共就這麼大,能交流的生物就這麼多,死一個少一個,大家束手束腳,久而久之竟相處地非常和睦。
容瑾無父無母,沒有原型,是突然出現在秋涼山的。大大的妖怪們麵麵相覷,上飛的,地上跑的,土裏長的,水裏遊的,統統派出代表來看上一圈,誰也看不出來曆,隻好大家一起養。
容瑾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生活有點乏味,但也無憂無慮。直到有一,他在那條從外界奔流而來的河邊,撿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筋脈俱斷,被人拋入河中,機緣巧合,被衝到了秋涼山。
秋涼山確實與世隔絕,但上萬年的時光裏,偶爾也會有外來之人,不算是什麼特別稀罕的事。既然容瑾想撿回來養著,大家也沒什麼意見,就當是給新生的,沒見過外麵人的妖怪們找點樂子了。
容瑾待他很好,盡管那時候的顧白珂心存死誌,終日沉默,容瑾問他話也不回答,但是容瑾還是很照顧他。容瑾帶著一群妖怪,為顧白珂蓋了一間木屋,每日送飯送水,還想法子給他治傷。早在容瑾很的時候,大家就發現了容瑾的賦是療傷滋養方麵的,秋涼山的妖怪有個頭疼腦熱,缺胳膊斷腿,都找他治。在發現他的靈力對顧白珂也有效後,容瑾甚至耗費了大量的修為,一點點治好了顧白珂的筋脈。
從完全臥床不起,到能緩慢行走,再到最後恢複如初,時間足足用了三年。
在這三年裏,容瑾和顧白珂相愛了,秋涼山也徹底接納了顧白珂。
顧白珂,他在外麵有宗門師父,既然現在安然無恙,總要回去報個平安。何況結道侶這樣的大事,也要稟報師長的。彼時顧白珂早已恢複了過去修為,也找到了離開秋涼山的辦法。容瑾就讓他走了。
再然後,好要回來的人一直沒回來,反而是災難來臨。
容瑾看完這一段回憶,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這不就是經典的“傻白甜上當受騙記”嗎在諸多文藝作品中常常出現的黑化女配橋段。
而且,難怪容瑾要黑化,直接把這件事栽到了顧白珂頭上。因為在這段回憶裏,顧白珂看上去委實不算無辜。
顧白珂離開之後的一晚上,許多人衝破了秋涼山的結界,闖了進來。秋涼山的妖怪們雖然活得年頭長,但是大家都過得很佛,平常架也不打,當然不會有什麼修煉的熱情,怎麼可能比得過外界早有準備的侵略者。
這幾乎是屠戮。
年長的妖怪們頂在最前麵,護著妖怪們。看到容瑾,大家都讓他趕緊躲起來。
容瑾能躲,他能進山壁,沒人能找得到他,但是他能躲,他的家人們躲不了。容瑾眼睜睜地看著一直照顧陪伴他,比他年長的妖怪們倒下,身後比他還的妖怪們惶惶無措地哭泣。他的眼睛變作了血紅,發出了一聲嘶吼。所有秋涼山的妖怪們,都從腦海的深處,聽到了一道遙遠厚重,從未聽過,卻又覺得無比熟悉的聲音。
畫麵有一瞬間的靜止。無論是已經倒下的,還是尚且清醒的,大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大家都選擇了信任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化作了光點,融入了容瑾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