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
證件照比本人好看的
“不許動”
聲音是從春見斜後方大概4點鍾方向傳來的,朗潤、清亮、擲地有聲。
今天出野外的四個學生中,除了春見,其他三個都是男生。
聞言,習錚將夾在左指間的煙塞進嘴裏叼著,丟掉右手中的地質錘,然後和另外兩人一樣舉起雙手。
手還沒舉過頭頂,身後那人一陣風似的衝過來一把扯掉習錚嘴角的煙,然後飛起一腳踹過去,習錚一個踉蹌差點倒地。猩紅的煙嘴輾轉到了那人大拇指和食指之間,被用力一撚,“呲”的一聲,滅了。
那人的怒氣不加掩飾,大聲嗬斥了起來:“誰允許你們進林區的‘嚴禁煙火’四個字看不到啊,還是不認識”
餘光瞥過去,春見從他背後將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紅色作訓防火帽,紅色作訓防火服,紅色作訓防火褲,高幫迷彩軍靴,上衣在腰間處被紮進了腰帶,寬肩窄腰大長腿一目了然。
身材不錯。春見在心裏評價。
習錚站定後,嘿嘿一笑,預備討好:“警官……”
那人往後一退,不講客氣:“少跟我來這套”然後抽出腰間的對講機,對著說了句,“抓到個抽煙的,趕緊過來。”
另外兩位同學見勢不對,趕緊幫著習錚解圍:“警官是這樣的,我們是建京大學的學生,來九方山實地考察,我們這位同學一時犯渾,下次保證不敢了。”
“下次”那人將已經熄滅的煙頭夾在指間,手背朝外,舉起來,“你們知不知道,這樣一個小小的煙頭,就有可能毀掉你們腳下的整片森林,到時候誰來救火,你,你,你”然後扭頭問春見,“還是你”
戴著口罩的臉,露出了單薄的眼皮以及鋒利的視線,兩人對視上,他喉結一滾,否定春見:“你就算了。”
什麼叫“你就算了”,春見不服氣。
習錚一急,招呼大家將證件拿出來,堆在一起遞過去:“你看,我們真是建大的學生。”言外之意,絕對不是來搗亂的,抽煙隻是無心之過。
“喲——”那人將最上麵那本學生證翻開,漫不經心地說,“還博士研究生啊”
春見瞥了一眼,那是她的。
忽然,那人抬頭,掃了一眼春見,又低頭看了看學生證,來回對比一番後,眼神一改之前,露出幾分不加掩飾的輕佻,評價:“第一次看到證件照比本人好看的,P了吧”
“不是,”春見往前走了兩小步,回答得客觀,“那會兒還小,不到18歲。”
那人嗤笑一聲,將春見的學生證舉起來在空中左右晃了晃:“我管你們是18歲還是28歲,被我抓住,結果都一樣,走一趟吧。”
“別啊,我們來林區是得到許可的,不信你問……”習錚左右找了一圈,“張教授人呢”
正說著,另一道紅色身影從十米外的地方走過來,人還沒到,就衝這邊喊了一嗓子:“白路舟,那是建京大學的學生,他們教授跟中隊長打過招呼了,你幹什麼呀。”
白路舟偏頭,目光還定在四人身上,不冷不熱地反問:“建大怎麼了,學生就能在林區抽煙”
來人從白路舟身後斜坡上跳下來,穩穩落地,站直後咧嘴一笑,白的是牙,黑的是臉:“我們中隊長說了,地質工作辛苦,你們有需要的話隨時招呼一聲。”又補充,“林區禁火這是規定,下不為例。”
習錚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道歉:“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一定改,一定改。”
白路舟將學生證還給習錚,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別再被我抓住。”
留下春見的學生證單獨還給她,他目光落在春見衣領下露出的一小截兒細白脖頸上,喉嚨一緊:“18歲可是看著不像你啊,還是P了吧。”
春見:“……”
“行,那咱不耽誤你們工作了。林區晚上氣溫低,你們別待太久,注意安全。”後來的人說完就扯著白路舟離開。
那人一轉身就把白路舟臉上的口罩給他扯了:“你小子能不見到個母的就發情嗎”
白路舟薄唇一勾,一副不屑的樣子:“你哪隻眼看到老子發情了就那女的”
“那女的怎麼了人家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長得沉……沉魚……”那人扯不下去了,“關鍵不是人家姑娘長得怎麼樣,而是你,你是沒看到自己那輕佻的眼神,猥瑣的……”對上白路舟的目光,啞然了。
“說,繼續說啊。”
那人嘿嘿一笑:“好了好了,我也就話趕話趕到這兒了。但你衝他們發的火是不是有點過了”
白路舟露出個難以置信的眼神,質疑:“過了何止,你和稀泥和上癮了抽煙那小子就是故意的,我從他們進林區就跟著了,一路上那麼多提示牌,他瞎啊”
何止“嘖”了一聲:“你衝動啥嘛。人就是個小年輕,再說我們是以教育為主,又不能真對他們做什麼。”
白路舟對何止失望至極:“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年輕了臉上的褶子比我家老頭子都多。這種人就不能姑息,三年前的事,我忘不了,你能忘”
何止繼續安撫,並轉移重點:“是是是,他不年輕,他就是一霜打茄子蔫了吧唧,你較什麼真兒”接著開起了玩笑,“說好休假帶我飛的,去哪兒是九西溫泉村,還是方北洗腳城”
白路舟嫌棄:“邊兒去,煩著呢”
林地稍微開闊的地方停著一輛深綠色的森林巡邏車,白路舟大步走過去,翻身進了駕駛室,何止緊跟其後,沒完沒了地追問:“煩啥咱支隊斜對麵賣幹貨的那個老板娘又跟過來半夜爬你床了好事啊你看你當兵三年,退伍後閨女、媳婦都有了,你爹指不定得樂成什麼樣呢”
“滾犢子,你不扯這事兒我中午還能多吃點兒。”白路舟回味了他後麵的話,又說,“樂那你是不知道我們家老頭兒的德行。我有閨女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鐵定得廢一條腿,可能還不止。”
“敢情鬧了半天,白辛的事,你家還不知道”
白路舟抬眼,陽光從雲杉空隙照進來,灑在他輪廓英挺的側臉上。風雨砥礪的三年,磨掉了他身上曾經旗幟鮮明的荒唐和浪蕩,但與生俱來的張狂和飛揚卻日益劇增並不加掩飾地顯露在麵上。
白路舟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回了句:“不知道。”
“那你怎麼打算的啊”何止問。
“打算回去補個覺先。”反正天塌了有比他更高的人頂著。
沒答到點子上,何止眉頭一皺,左邊缺了一半的眉毛像條沒了尾巴的蟲子,取而代之的是醜陋卻光榮的燒疤,沿著眼眶幾乎攀附到耳根。
“我問的是……”
白路舟打斷:“什麼也別問,老子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進入防火期後,白路舟和其他兩個分隊的戰友駐紮在九方山林區已經快一個月,艱苦、枯燥,與世隔絕。
巡邏車還沒開進營地就聽到裏麵的吆喝聲。
好像有人在表演什麼。
何止將頭伸出窗外,看得眼睛一亮,不等白路舟將車停穩,他就先跳了下去,跑過去一頭紮進人堆裏。
白路舟本來也想過去看看大家在搞什麼活動,卻在下車鎖門的時候被人給叫走了。
營地指揮中心。
中隊長背著手交代了幾句話後,揣著水杯出去了。副中隊長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口,白路舟就自己跑過去,從桌子上的箱子裏掏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仰頭直接往嘴裏灌。
“沒規矩。”成安白了他一眼,“跟你說個事,過兩天六分隊和七分隊的來學習,你到時候去做個演講。”
巡邏一夜,大概是疲憊極了,白路舟這會兒隻想回宿舍躺下,把剩下半瓶子水往桌子上一摔,簡單粗暴地來了句:“不幹。”
成安沒想到他能拒絕得這麼幹脆,反手就是一巴掌卻沒拍到實處:“幹不幹不是你說了算,你是分隊長你不幹你讓誰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