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果然很軟
春見有點看不太懂眼前的畫風,還以為自己是走錯地方了。
工廠大門外空曠的路邊,挨著廠區圍牆停了一溜兒的豪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什麼高檔小區的停車庫。
天還沒大亮,煙灰色的磚牆上起了粉,被風一吹撲簌簌地往下落,沿著牆根堆了厚厚一層。
春見往裏看了一眼,具體的什麼也沒看清,就聽到了人群的哄鬧嬉笑聲,她不打算進去,靠在牆上眯起了眼睛。
耳邊傳來輕微的“哢嚓”聲,她睜眼,正好看到低頭點煙的薑予是,金絲邊框眼鏡架在鼻梁上,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臉部輪廓流暢淩厲,不苟言笑。
春見想到一個詞:禁欲。
薑予是點著煙後,吸了一口,才對上春見的眼睛:“不進去”
春見搖頭。
薑予是上前跟她站成一排,不過沒靠牆,他衣服貴。
“是挺鬧的。”他說這話有點無意識向春見靠近的意思。
春見給了他一個麵子,說了句:“謝謝。”補充了一句,“向白路舟推薦我的事。”
薑予是輕笑一下,掐滅煙:“和我沒關係,我並沒有推薦任何人,張教授選你,是因為你足夠優秀……”
“優秀”兩個字剛出口,一道輕快的影子從裏麵飛奔出來定在倆人麵前,身上是典型的現代都市輕熟裝扮,紅唇烈焰,眉峰誇張地往上飛。她瞥了春見一眼,露出大半眼白,咋呼:“誰啊誰薑予是她是誰”
薑予是似乎並不想搭理來者,一句話沒說,轉身就往廠子裏走。
麵前的女人盯著春見又問:“你是誰啊誰邀請你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春見,沒能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不得了的地方,“你憑什麼啊”
“憑我。”
白路舟從灰色院牆裏闊步走出,一身休閑運動裝顯得人精神又高大,一雙長腿更是引人注意。他眉眼鋒利,五官映在初晨的煙霞裏帥得很張揚。
白路舟帶著不耐煩,上前抓住春見的手腕往院子裏帶:“來了也不進去,都等你半天了。”回頭又掃了一眼那女人,“聞頁,你就不能消停點兒”
“什麼嘛,”聞頁拉著臉,“剛才薑予是那座冰山誇她優秀來著,他那種眼睛長頭頂上的什麼時候誇過人了。”
“沒誇過你,就不能誇別人了”白路舟瞟了一眼春見,“再說,春五歲是優秀啊是不是”
“也沒多優秀。”春見拆台,“等我幹什麼”
幾次接觸下來,白路舟發現春見其實很簡單,一個“軸”字便能總結完。
跟她較勁那就是把自己往死了氣,不值當。白路舟很心疼自己,不跟她杠:“當然是合影了,我項目啟動不得合影留念嗎”
後來,春見才知道他所說的合影留念是個什麼概念。明明才暮春,建京早上的氣溫還很低,那些女人就把該露的不該露的全都露了個遍,不嫌冷不說,穿得全都像要去走紅毯拿金馬獎一樣。
春見站在最邊角不起眼的地方露了個臉。
事後,春見從何止那兒聽說,當天去參加合影的至少有一半都是混娛樂圈的,照片被精修一番後,被他們用帶“V”的微博賬號發布出去,一時間,白路舟的“暗渡”戶外還沒正式上線,就被眾人所知。
這一撥營銷賣的是白路舟的那張臉,別的一分錢沒出。
白京在新聞上看到白路舟這一番作為後,又是一番嗤之以鼻,覺得他鐵定搞不成器。
其實,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白京一個。
但是,白路舟自己有打算,懶得解釋,也不屑讓人理解。
做戶外投資成效快,又符合白路舟愛玩的性格,聞頁牽頭後,他沒做過多考慮就同意了。
起州岩林在之前就已經吸引了眾多攀岩愛好者的注意,但因為開線難度大並且地理環境複雜,至今還沒有被開發出來。
通常,尋找到合適的岩壁進行路線開發都是攀岩愛好者自發的無報酬行為,不會有專門的投資者或公司去花錢做這件事。因為路線一旦開發出來,那就是對攀岩愛好者公開免費使用的,無法獲得任何回報。
所以,像白路舟這樣俱樂部雛形都還沒影,就花錢開發路線的行為,一經曝出立馬就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有爭議必然會有話題,有話題事件肯定會有熱度,有熱度自然會吸引戶外愛好者的目光。
所以,不等白路舟他們這邊正式開始勘察,就有一大批攀岩經驗豐富的人從各地趕到起州表示要出一份力。
經驗豐富的攀岩者,是開發岩壁路線不可或缺的構成部分。
白路舟知道憑他在建京的影響力,俱樂部一旦成立,一開始肯定不會缺客戶。但他想做這件事,不僅是為了向白京證明自己,更是他三年九方山錘煉之後形成的處世觀念,他想把它做好做到極致,他不想要那種撐場麵的注水會員,他要的是實打實的客戶。
他深知想要做好一個行業,就要由這個行業最專業的人來告訴他怎麼做。
他一個門外漢,不知道誰是最專業的,所以他想辦法把專業的人吸引過來找他。
而在此之前,花費再多的金錢都是值得的。
在開線前要對岩壁的形態還有岩石的質量進行勘測,這個需要春見去做。但岩壁陡峭,在沒開發清理出來之前,岩壁上除了自然裂縫並沒有人工掛片,攀登存在危險性,並且難度相當大。
盡管白路舟在之前已經安排人登頂,設置好了保護站,架好了頂繩,但回頭目光落在瘦小的春見身上時,心裏還是有點發怵,怪自己一時心軟答應用她。她一個看上去就弱不禁風的女人,讓她高危作業,也是十足讓人擔驚受怕。
對選中岩壁進行岩石質量勘測,包括了岩石種類甄別、岩石風化程度、岩層和山坡方向的關係等。春見準備先判定岩石種類,雖然一眼就能看出這裏是花崗岩,但每一段花崗岩的粗細程度隻能近距離觀察才能得出結論。
幾個經驗豐富的攀岩愛好者將岩壁劃分出了區域後,春見準備開始工作,選了要用到的地質工具塞進背包,一抬頭,白路舟叉著腰站在她麵前。
春見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給他定心:“我的專業水平足夠了。”
白路舟覺得自己一腔愛心被踐踏了,沒好氣道:“我擔心的是那個嗎,我擔心的是你。”
“我,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個女的,擔心會耽誤你們的工作進度。關於性別,我隻是選擇不了。”
得,白路舟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為好。
他閉著嘴站在陰影裏,看著春見套好安全繩,順著頂繩用力往上爬。
櫛風沐雨過的岩壁立在叢林茂密的山中,被太陽反射出了刺眼的光。春見單薄的身體掛在上麵如同大地上一隻不起眼的螞蟻,好像風一吹就會從上麵掉下來。
為了采樣又不破壞岩壁,春見在岩壁上保持一個高難度動作保持了很久,久到光影從她身上偏移了好幾個度。
錘子敲打岩石的聲音在空曠的山中傳開,一下一下,好像砸在白路舟的心上。他眯了眯眼,突然很想讓春見從上麵下來。下來,就再也不讓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