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龍行虎步走入玉堂殿,在往常的時候,他從來不被人重視。但這一刻,他看得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在了他身上。
就連平時曹操還要刻意避讓一些風頭的袁紹,也讓曹操在這一刻有絲說不出的感覺:剝離了時代名望的外衣,暴露出最野蠻本質暴力的時刻,袁紹也不過徒有其表的士家子弟罷了。
“末將覲見陛下。因軍務在身,未能前來參與朝會,還望陛下降罪。”一聲戎裝的曹操,自不方便向劉宏施君臣之禮,但這個時候,誰還會在意這些?
劉宏更是如此,甚至,他都沒有發現,自己開口的時候,語調已然不自覺帶上一分親切和急迫:“曹校尉,西園軍營當中究竟發生何事,朕隻聞一人詆毀,卻尚未得知真相……”
這話讓滿殿士大夫聽到,所有人都跟同時吃了一隻蒼蠅般難受:劉宏果然也意識到形勢逆轉了,他一開口,就透露著包庇的意味,這讓他們怎能不心中捉急?
“回陛下,此事隻因小錯而起,末將處理不當才致使軍營動亂。”相比起袁術的大聲喧嘩,曹操的回複顯得十分恭敬嚴肅。並且,他上來就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至少給人一種勇於擔當的沉穩。
兩者相較之下,出身四世三公望族的袁術,在曹操麵前反倒是像是一個沒有教化的市井無賴。這一點陡然被那些士大夫察覺,他們不由自主望向袁逢,就多了一抹失望歎息的意味:子不教、父之過。而子還比不過一個閹豎遺醜,這就不僅僅隻是教養的問題了。
尤其劉宏這時,第一次認真聽曹操講話,也不由頜首點頭,覺得曹操是個可造之材。唯獨可惜的是,他不自知的是,他在曹操心中可不是一位什麼英明有位的君王,得到他這點器重,曹操已然不覺是什麼榮幸,反而隻剩下可笑。
“今日朝會之前,末將本欲秉奉大將軍之令,督自營兵士照常操練。然末將動身之前,卻見西園五部將士皆高臥不起,怠慢軍令,故而僭越督導。孰不料,各營將士非但不從軍令,還譏諷我營將士,並屢番挑釁,末將被迫還擊,才致使西園兵營動亂。”
曹操這番前因後果,聽起來似乎天衣無縫,而且也都是事實。但事實上,他卻刻意隱瞞了一點,那就是何進下令讓滿營照常操練時,五部校尉已然趕向了皇宮朝會。
並且,各營將士不從軍令雖也是事實,但將士們與曹操一部發生衝突,卻是因為曹操主動上去招惹的人家:本身他們不知道軍令,又被一個別營的長官羞辱,就算再沒有脾氣的泥人也能被激出三分火氣。隨後,自然而然地,三千打五萬的情景便隨之發生了。
而為了刻意營造出這樣的效果,曹操那三千兵士其實早有準備,猛然出動打擊那些還在被窩裏的五萬新兵蛋子,可不是一打一個落花流水?並且,又因同為漢軍將士之故,那五萬大軍當中的大部分,在稀裏糊塗之間還不敢貿然反抗,由此,這個結果便在落花流水之中又多了不少屁滾尿流。
然而,真相在此時重要嗎?
根本不重要。
滿殿之人,都想知道他們想要的真相而已。尤其此刻的劉宏,更是迫不及待地強調問了一句:“曹校尉,朕聽聞你部以三千之力,便將西園五部擊潰?朕雖不知兵事,但對此事仍不敢置信。”
這個問題的答案,非但劉宏想知道,滿殿士大夫也都顯得迫切無比。而曹操仍舊一臉沉凝如水,不卑不亢回道:“陛下,自古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以寡淩眾之例更比比皆是。三千擊五萬之事,聽似荒誕,其實卻並不奇怪。否則的話,就無從解釋高祖五十六萬大軍,名將名相無數,卻被項籍以三萬人馬殺的慘敗的曆史。”
曹操這一番解釋,聽起來很有道理,可仔細一想,又感覺完全是放屁。這種口法,就是古人最擅用的春秋筆法,虛虛實實之間,看似包羅萬象,卻無形中就掩蓋了最重要的事實。
他曹操之所以這次能如此大勝,除卻出其不意、以有心算無心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他那三千老兵可是上過戰場的黃巾舊部,對付起隻會站站軍姿、稍息立正的新兵來,可不是一個打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