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安如是也未曾料想到,方氏生這一胎竟十分艱難!時間又過去了一宿,計時的滴漏兒已滴滴答答淌過了第二日午時,孩子連個影兒都還未見。
安輔序急了,又著人尋了三五個帝都中有經驗的接生婆子來守著,芳茉居門前的丫鬟換了一撥又一撥,燒了不知多少壺熱水來替換,抬出去的血水左一盆右一盆嚇人的很。
據說六姨娘方氏起先還嚎得厲害,曉得安輔序在外頭守著,嚷嚷著讓他做主給自己和孩子添份例,後來實在沒體力嚎了,還累暈過去兩回,城裏有點名氣的大夫都在外間候著,裏頭熙熙攘攘的擠著十來個丫鬟婆子,搶著往她嘴裏放參片給她吊氣用
翠翠一邊說著一邊兩手比劃描繪那個場景,因著說得惟妙惟肖的,安如是也不禁被逗樂了。
“咱們不用出這個頭兒,你就醒覺著點盯著那邊的動靜就成,生完了同我說一聲,咱們也好預備下來。”她向著翠翠囑咐道。
安如是想著剛剛翠翠說的,相爺還守在芳茉居那邊,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
同樣是他的妾室,六姨娘要生孩子了,他就沒日沒夜焦急地等在外麵,那娘親在生她的時候呢?他又何曾流露出這樣的神色來?
後來呢?他日漸疏遠娘親,究竟是因色衰而愛馳,還是因娘親生下她是個女孩
無論如何,他都負了娘親。
如今他守著巴望著為他生孩子的女人,懷的卻並非他的種,這才真叫一個諷刺
方氏這個孩子倒像是個哪吒,越著急越是生不出來,隻勞他親娘又是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三日戌時,翠翠才帶回來消息,說是孩子的頭出來了。
再過了一個時辰,終究紫河車也從母體中完完整整地剝離出來了,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是個男孩。
安如是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六姨娘這個孩子竟活活生了差不多有三十個時辰,果然是奔著生個哪吒去的。
翠翠穩穩當當地立在邊上念叨著:“雖說是個男孩,生下來也坎坷,但好歹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可惜,卻是個身子不健壯的主兒”
安如是身子歪歪地靠在小榻上,擎著扇子給自己扇涼兒,聽她這麼個說辭,撐著身子往上靠了靠,問道:“怎麼個不健壯法兒?”
翠翠壓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回話:“小姐不許奴婢過去摻和,奴婢是後來聽當時在產房的小丫頭說的,說是小主子身子底子極不好。一般人家生出來個孩子,產婆都拎著孩子腿兒往下控一控,讓小孩兒吐出嘴裏糊的髒東西,再朝屁股拍一巴掌,孩子得哭得響亮,尤其是小男孩兒,中氣十足,那才是健壯孩子”
頓了一頓,又張口道:“可六姨娘生下來的孩子,弱氣不說,連順著帶下來的紫河車胎盤都不好,不是內行不會看,人家大夫一看就知道品相不好。那東西本來是可入藥的,可就那成色,是萬萬不能拿去入藥的”
若不是個健全孩子,那大夫人即便抱回去也沒什麼意思,想來那個孩子是可以留在六姨娘身邊教養了。大夫人的算盤打得精,卻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