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夜。
雕窗微啟,有風襲入,室內燭火搖搖曳曳。
熱氣氤氳的溫泉池裏,澤葉正幫穆清洗浴。
兩人一起泡在寬闊的池子裏。
集滿水霧的空氣中忽然響起一個柔嫩的聲音:“香香。”
是穆清說的。他意思是,澤葉把他洗得很香。
澤葉喉結滾動,緩緩道:“永清本來就香。”
隻見浸濕了的烏發緊貼在穆清水漓漓的肩上、背上,黑密的長睫尾部綴滿了細小的水珠,特別惹人。經過這段日子的悉心療養,這具原本疤痕遍布的殘破身軀,已被澤葉養護得白皙而滑膩,全然看不出半點受傷的印記。眼前這副身子,仿若剛脫離母體一般,回歸本原,完美無缺。
若非要挑個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肩上那礙眼的刺字了。
澤葉眼含溫柔,伸手觸上穆清的肩,在那個深黑而粗顯的“俘”字上細細摩挲了一會兒。
此前倘若不是礙著他的情麵,祁坤定會把這個字黥在穆清的臉上吧?雖說肩胛這個位置已足夠隱蔽,刺字不易被人瞧見,但這份恥辱始終釘死在穆清身上,一輩子都甩不掉了……
再聯想到穆清之前在祁坤手裏所遭的罪,澤葉內疚不已。
“永清。”
“嗯?”
穆清揚頸望著澤葉,乖乖地等澤葉講話。
澤葉上身前傾,低首吻他,吻他肩上的“俘印”。吻著吻著就心疼流淚了,顫聲道:“對不起……”
“咦!”穆清嫌棄地推他一下,“你煩。”
澤葉:“……”
亮閃閃的淚珠還掛在眼角呢。穆清非但不同情他,還殘忍地推開他?
“永清,你看,我哭了。”澤葉繃直身體坐在水中,指著自己淚汪汪的眼睛,像耍賴皮似的,“你哭的時候我拿糖葫蘆哄你,現在我哭了,你拿什麼哄我?”
穆清茫然,眨眨眼,不知所措地垂下腦袋,用手撥水玩兒,似乎不打算搭理澤葉了。
澤葉看他沒心沒肺的樣子,內心頓感淒涼。
“嗚嗚……”
穆清竟然假哭!
他用兩根食指蘸了水,自眼角從上往下劃過臉頰。
兩條“淚痕”非常地明顯了。
澤葉:“……”
“我更哭了。”穆清抹抹眼眶,主動拉他的手,“我哭得比你多。你,哄我。”
澤葉呆若木雞,稀裏糊塗敗下陣來。
於是,他揩幹真眼淚去哄假哭的穆清,繼續伺候穆清泡澡。
“舒服嗎?”
“服。”
“不許偷懶,把話說全。”
“舒、服。”
經過這幾日的留心觀察,澤葉發現——
其實穆清並無言語障礙,隻是喜歡偷懶不愛說話,經常省略語句中的字詞。
能省則省,懶到家了。
待擦幹身子,澤葉把人用浴袍包裹嚴實,一徑抱回床上。
他習慣這樣寵穆清。而眼下的穆清,貌似挺習慣被他這樣寵。甚至自從失憶後,穆清就非要賴著和他同床共枕,離了他就不肯睡覺。對此,澤葉本該求之不得,可實際上他卻是飽受折磨。
喜歡的人近在身側,可謂觸手可及。但他沒膽做出格的事,偏偏又壓不住自己的“癮”。癮發作時,當真是痛苦到了極點。
澤葉用一條厚厚的紅綾覆住穆清的眼睛,在他後腦處打了結,固定妥當。
明亮的視野突然變得漆黑無光,什麼都看不見了。穆清恐慌,抬手去扯遮住眼睛的紅綾。澤葉拿開他的手,聲音依舊柔和:“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