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多飲了幾杯酒,晚上又喝得頭昏眼花,也懶得走動。送走哥哥,喝了碗醒酒湯,綠柳綠綺便服侍我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就醒了,聽得屋裏一片寂靜。腦袋雖清醒許多,頭還是有些痛,我搖晃著腦袋,自己披衣起身。走至菱花鏡前,抓起一把楠木梳胡亂地梳理起來。唉,這古代人真是的,好好的,留這麼長的頭發,每次都要花費半天的時間才能梳理完畢。要是擱在現代,那我還不定得天天上學遲到。一邊抱怨著,一邊從首飾盒裏挑出一隻蘭花木雕的簪子,插入輕輕挽起的發間。滿意地在鏡中照了兩三回,換上一件素色的家常裙子,徑直向外走去。
約莫寅時的樣子,太陽剛剛掛上天空,霧色蒙蒙,大家應該還在夢中。向來貪睡的我頭一回早起,可不能擾了別人休息。腳下頓了頓,便向荊柳原先住的院子走去。想著他走了這麼久,那園中的花兒興許很久無人照應了吧?我且去給它們澆回水,也算對荊柳盡份心意。
走到院門口,卻見院門虛掩著。往裏一瞧——院內竟有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正在給花兒們澆水呢!我呆立在原地,使勁揉了揉眼睛。莫非,是荊柳回來了?他竟沒有知會我一聲!我喜急交加,快步走上前去,從後麵輕輕一拍他的肩膀:“荊大哥,你是何時回來的?也不知會我一聲。這段時間,我可為你擔心了呢!”
那個背影明顯地遲滯了下,一個淡淡的聲音緩緩飄出:“妙戈妹妹,認錯人了吧?”我一下傻眼,慘了——這分明是項羽的聲音!
“哦,原來是項大哥呀,真對不起。方才看你背影,還以為是原先曾住在這裏的荊柳大哥呢。”
項羽轉過身來:“怎麼,我和那位荊柳很像嗎?我昨日才搬入此處,隻是暫住這裏,並不知曉原先住過的人。”
我局促地向他解釋道:“原先,我的授業老師曾住在此處,後來他有要事離開了,我一直很為他擔心。今日乍見你穿著他素日最喜穿的白色衫子,故錯認了人,還望見諒。”
“哦,那他去哪裏了?竟讓你如此牽掛?”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他原是荊軻的兒子,此番離去,聽他口氣,多半是複仇去了。他一介書生,並無甚武藝,孤身深入強秦,恐遭不測,故而我甚是焦慮。”
項羽看看我,又望望滿園的花,歎道:“隻須看一眼這滿園的芬芳,便知荊先生必定是個極淡薄名利的人。如今暴秦當政,天下百姓流離失所,連一心向學的讀書人也成了滿心仇恨的複仇者,舍棄田園耕讀之樂,當真是太可惜了!”
“妙戈素問項大哥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不知項大哥有何抱負?”我順口問道。
“我自小跟隨爺爺學習武藝和兵法,待叔叔收養我後,也為我請過幾位老師。他們言傳身教,我自然耳濡目染,整日裏滿心想著如何能安民定天下。如今,爺爺被逼死,老師們也慘遭坑殺,叔伯們更是各處逃亡流離失所。我對暴秦,實是恨入骨髓。總有一天,我會血洗鹹陽宮,殺了那秦王,以他頭顱來祭奠這些犧牲的無辜亡靈。”項羽滿臉的決絕。
晨風吹動著他的衣袂,曉風輕吟,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年輕的麵龐上透著堅毅。
我不禁陷入沉思:項羽,果真是英武蓋世!就他今日一番言辭,可見他的確是具有叱吒天下風雲的氣勢的。看來曆史的進程正按照它預定的軌跡向前行駛,人力無法阻擋。轉念想起那個可怕而又真實的夢境,我明了,不管有何宏偉的誌願以及堅定的決心,迎接項羽的——隻有毀滅。而我呢,是否也無法逃脫命運的桎梏,代替真正的虞妙戈,陪著項羽一起,走向那無盡的黑暗呢?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潑染曆史,改變項羽注定失敗的結局,從而阻止劉邦一統江山。素來是不喜劉氏帝王家的,開國的沛縣劉季少年時鄰裏鄉黨便惡其匪氣,覆國的漢成帝終因沉溺於飛燕姐妹美色而誤了江山。唯有漢武出挑,卻是個薄情寡性的負心郎。有這些個劉氏帝王,大漢朝也不過爾爾。而項羽乃是楚國貴胄,將門之後,重情重義,能力非凡,若是天下一日歸於他手,未必不能複興一個繁盛的大楚國,或許曆史會變得更加美好也未可知。
項羽或許從我麵部的陰晴不定中覺察出我內心的波瀾起伏,關切地詢問道:“妙戈妹妹,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