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顧默白眼裏,她舒言到底算是什麼人?
舒言最後是雙手插/進自己的長發裏,頭搭在在病床的邊沿,低著頭,入眼的是雪白的床單,床沿垂墜著的床單輕輕地動著,她的眼睛幹澀疼得厲害,心亂到疲憊不堪,她一閉上眼睛,眼皮就再也撐不起來,慢慢散開的意識隨著自己哽咽的聲音越來越淡,趴在床邊的雙臂也漸漸地無力到癱軟。
窗戶邊隙開的縫兒吹進來的夜風,窗簾搖曳,給寂靜的夜,寂靜的病房添了一抹淡淡的寂寥,床邊那隻綁著醫療繃帶的手,慢慢地伸過來,覆蓋在她那隻拽著床單的手背上!
舒言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驚一乍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意識裏幻想過那樣的場景,她的夢裏出現了熊熊燃燒的大火,自己置身其中,大火吞吐出來的火蛇將她包圍著,她喊破了嗓子喊著‘救命’,大火濃煙中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看不見人,聽到的聲音也是嘶啞的,充著血一樣嘶啞著喊著她的名字,當一隻手扣緊她手腕的時候,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夢裏大火之中的恐懼讓猛然睜開眼睛的她眼睛是睜大著,但是人卻像丟了魂一樣呆住了。
“言言,言言——”耳邊傳來了嘶啞的聲音,氣息微弱的,嘶啞得隻能靠氣流發出聲音一般的微弱,帶著一絲焦急的,擔憂的——
手被拽緊了,手骨被捏得疼,這讓舒言腦子裏又想到了夢裏自己的手被緊緊拽著,疼得她要崩潰了,人一個激靈地回神,身體也跟著顫抖了一下,後知後覺地要去捂自己的心口,她這完全是出於條件反射,可是手卻被緊緊地握著,她抬臉,人還在驚慌失措的情緒中,眼睛抬起來眼瞳裏就倒影出他的影子來。
“言言——”
顧默白幹涸的唇瓣動了動,喊出來的聲音卻很小聲,嘶啞的,皺起的眉頭緊緊地擰著,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與其說是他抓著她的手,倒不如說是她此時用力扯著他的手不放,他半個身子都被她扯著側著了,這姿勢讓他感到很不適,臉都變得有些蒼白,臉上痛苦的表情更是在極力隱忍著。
舒言的魂總算是在看到他之後,才被室內溫暖的光,窗外轉亮的光線給拉回了現實,意識到她是在做夢!
感覺到自己正緊緊抓住他的手,也不知道是怎麼就抓住了他的手了,她還在發愣,就聽見身後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你再用力拉下去,他的手在廢掉之前,定型好的肋骨已經錯位了!”
廢掉,錯位——
舒言的反應是驚了一下,急忙鬆開了他的手,人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可她忘記了自己是在這個凳子坐了一夜,而且還是保持著一個姿勢,突然用力站起來,人體的骨節和肌肉的配合不當使得她剛站起來又冷不防控製不住地往一邊倒,頭暈得難受,酗酒的後遺症在噩夢驚醒之後席卷而來,她頭疼欲裂!
床邊鬆開的那隻手再次伸過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坐起來的,手臂一伸就把頭暈的她扶住,突然坐起來的顧默白身體前傾著,把要暈過去的她扶在自己懷裏,大半個身子已經傾到了床外,腰部位置都懸空住了。
頭頂一陣壓抑的悶哼,扶著舒言的手臂也稍微用了一下力,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不是覺得難受?哪裏難受?”
舒言腦子的眩暈感一恍惚便清醒了,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才發現自己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睜大眼睛,感受著他扶著自己的吃力,腦子裏瞬間想到剛才那個聲音,廢掉,錯位,頓時大驚著站直了身體,顧不上快要疼爆的頭部,伸手將他扶著,轉開目光看向了門口,焦急出聲,“醫生,快幫他看看!”
潤少爺已經在門口站了不止五分鍾了,當然隨行站在他身邊的還有幾個科室的主任醫生,這些時間寶貴的醫生們一大早就被召了過來,不為什麼,就過來看看!
來的醫生中有幾個麵色很疲憊,看樣子是昨天晚上沒少忙碌,是連下班都沒來得及離開的,隻不過讓他們覺得頭疼的是,這個曾經在醫院裏橫著走的霸王又回來了,說起來也怪,年紀輕輕的一把手在醫院裏幹了兩三個月,幹得好好的,卻丟了一份辭職信,不幹了,幹什麼去了?去其他小醫院科室打雜,又幹幾個月,去配藥房研究瓶瓶罐罐去了,聽說他現在是在某個社區給老太太老爺爺拿些感冒藥之類的,人家費盡心思往上爬,這家夥不知道哪裏學的本事,學一樣精一樣,卻專挑小地方鑽,職務是一貶再貶,而且還是自願的,丫滴,這廝簡直就是個奇葩!
醫生們開始給顧默白做檢查,朗潤站在簾子外麵不動聲色地淡淡出聲,“看看接好的肋骨是不是斷了?有沒有刺穿心肺,要是斷了刺穿了就送手術室收拾!”
朗潤的話平靜得讓人都感覺到令人發指,但滿屋子作為專業之外的僅有一人——舒言,那就是一道晴天霹靂,對醫生來說,每天麵對無數的病人,所以他們在處理的時候就跟處理芝麻大點的小事一樣,但聽著的舒言卻刷的一下白了臉色。
“怎麼會這樣?”舒言抬起臉麵色慘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朗潤,他出車禍是在一個月之前,那天在法院門口見到他,他走路姿勢也都像正常人一樣,他的身體難道沒有痊愈嗎?
朗潤臉色淡淡,看了舒言一眼,公式化地開口,“肋骨痊愈時間是一個半月,前提還是這個傷患肯配合躺著才行,突然彎腰會是不注意大幅度動作再折斷了傷了心肺,輕者刺穿肺部咳嗽含血呼吸困難,重者胸腔感染,某人不配合不怕死地折騰自己的身體,死得快些在情理之中!”
朗潤淡淡說完再看向舒言的臉色時,已經完全煞白了,舒言幾乎是用衝上去的姿態衝到病床邊的,伸手毫不猶豫地拉開了白色的床簾,一隻手緊緊地抓在病床床頭上的扶手,聽著裏麵低低的詢問聲,抓緊扶手的指關節泛了白。
“是不是這裏疼?”
被醫務人員圍住的床邊,醫生低聲詢問著,舒言豎起了耳朵,聽見那一聲低啞的‘嗯’聲時,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疼嗎?是不是很疼?
舒言那雙拽著床頭扶手的手緊得發了抖,唇角抖得厲害,最後實在控製不住,便用牙齒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需要給病人照個胸腔透視,看看是不是接好的肋骨又斷了!馬上推病人過去!”
顧默白被護士推離病房時,舒言一陣小跑著緊跟在後麵,從朗潤身邊跑過去的時候在他麵前站定了,動了動唇角,有些艱難地出聲,“他會沒事的對嗎?”
就像他出車禍昏迷的那段時間裏,她站在他麵前,用帶著祈求的目光看向了朗潤。
人有時候明明知道也會預測出事情的後果,但是心裏卻需要一種安慰,就像是,這個時候,如果朗潤告訴她,顧默白會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掉!
朗潤看著她,目光裏帶著一絲探究,記得上一次她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回答是‘你好他自然會好!’,這一次——
“你別丟下他就好!”
舒言是小跑著緊跟在了他們身後,聽著病床的腳輪滑過光潔的地板,跑過幾條走廊下了幾層電梯之後緊跟在後麵的舒言卻被一名護士攔在了防輻射門的門外。
“小姐,為了你的身體健康,病人家屬都在外麵等!”護士說完轉身進去,鐵門自動關閉,舒言站在門外,凝著門上那醒目的‘當心輻射’的標誌,跑得有些氣喘的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天知道,她在看著這道門被慢慢關上時,他的影子從自己的視野裏越來越遠,最後完全被這道門所隔絕掉,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起了暖洋洋以前在醫院裏的親身經曆說過的那一句話。
當你看著手術室的門慢慢關上,那道隔絕開的門隔絕了的不僅是空間,它還宣告著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你跟裏麵親人的緣分有可能今生已經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