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葉落歸根,在蘇新村有這麼一段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做趙學思,他已經去世了,他的家離王俊才的老屋不遠,算是街坊。這個趙學思一九二七年生人,長大後結婚生子,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就在解放的前一年也就是四八年,他被國民黨軍隊抓了壯丁,從此杳無音訊,家裏人都以為他死了。他的女人守寡含辛茹苦把兒子女兒養大,後來兒子女兒也先後成了親,有了後代。
就在大家以為日子就這麼平淡著過下去時,就在一九八七年年末,趙學思突然回來了,而且是從寶島台灣回來的。原來趙學思被抓了壯丁以後,就隨著國民黨軍南撤,再後來跟著去了台灣。和大多數普通士兵一樣,在知道再也回不了大陸,見不著自己的親人以後,他在台灣又娶妻生子,先後育有三子兩女。他憑借著祖傳蒸饅頭的手藝,慢慢在台北眷村經營的有聲有色,過上了富足安寧的日子。
就在他認為自己將終老在台灣,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鄉給父母上墳的時候,一條驚天好消息傳來,台灣開放了赴大陸探親的業務。當時眷村裏麵就像炸了鍋一樣的熱鬧,老兵們紛紛奔走相告,相約回鄉探親。但是因為名額有限,大家的申請需要排隊,趙學思有幸成了第一批,就在八七年十一月,他帶著禮品和暫時無法回大陸的同鄉的信件,回了老家。
他的回來對於蘇新村乃至董家鎮甚至是曆航區都是一件特大的新聞。村裏早在幾天前就接到了台辦的通知,做好了迎接的準備,當趙曰峰通知到趙學思的老婆時,她根本就不相信這一事實,直到趙學思回家站在她的麵前,她才相信。時間一下子過去了將近四十年,由於過的日子不一樣,原本年齡差不多的兩人,看上去就像母子一樣。從解放到八七年,大陸農民的日子算是剛剛過得好了一點,再加上終年的勞作,趙學思老婆六十歲的年齡就像七十歲那樣蒼老。而趙學思在台灣雖然也過了一段艱辛的歲月,但是很快就憑借手藝過上了富裕的生活,再加上氣候濕潤的原因,趙學思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
原本是少年夫妻老來伴的幸福生活,卻因為戰亂的原因變成天隔一方,雖然趙學思來大陸探親,但也隻能是探親而已。一方麵政策不允許台灣居民回鄉定居,另一方麵趙學思在台灣業已娶妻生子,重新組建了家庭。兩方麵趙學思都割舍不下,但是他沒有選擇,隻能呆夠一個月後返回台灣。就在這一個月內,他每天都去父母的墳頭敬香,以彌補自己四十年不孝的缺憾,同時四處拜會同鄉的家屬,給他們帶去信件和禮物。
趙學思也和老婆一起過起了夫妻同吃同住同勞動的幸福生活。他從台灣帶來了很多的金銀飾品,也換了很多的人民幣,給老婆孩子買衣服,買好吃的,反正怎麼舒服怎麼來。快樂的時光總是覺得短暫,一個月的時間眨眼間就要過完了。趙學思到了必須要返程的日子了,盡管他心有萬般不舍,可依然通不開兩岸的隔閡,隻能滿含熱淚告別了妻小,辭別了鄉親,踏上了回台灣的旅程。
這一走也許就是永別,還不知道何年何月還能再次回到生他養他的故鄉,趙學思這一路就沒有再笑過。人的名字也許真的很有玄機,當年趙學思的父親給他起名字時也許是無心之舉,但是這個思字卻帶給了他不一樣的意義。趙學思回到台灣後,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如釋重負,放下了思鄉之情,開始全新的生活,而是每天唉聲歎氣,茶不思飯不想,完全放不下家鄉的情節,結果因為憂思過重,最終罹患了癌症。
經過了一番治療,雖然病情暫時控製住了,但是趙學思的身體卻遭受了沉重的折磨,一下好像老了二十歲。就這樣,勉力維持了幾年,到了一九九六年,趙學思的疾病再次複發,又被送進了醫院。這次算他命大,再次被搶救過來,並且經過一段時間治療,再次康複出院。經過了這兩次折騰,趙學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明顯不行了,說不定再次複發就是他命喪之日。
他經過深思熟慮,做出了一個讓他台灣妻兒無法接受的決定,他要再次回大陸探親,而且這次時間已經延長到了三個月,他想在他還沒死之前再看一眼生他養他的故鄉。他的家人強烈反對他拖著如此疲弱的病體進行長途旅行,趙學思語重心長地對家人講,你們都生在台灣,是喝這裏的水,吃這裏的米長大的,你們不能理解一位長期客居他鄉的老人的心情,自己的老家講究葉落歸根,他這次如果死在老家,就把他葬在祖墳裏,正好達成了自己的心願。如果自己身體還能頂得住,能夠活過三個月,那麼他就回到台灣,此生再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