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曾經問過程景明, 旗袍傳遞的消息, 他是否解開了,他回答是。
所以他早就知道精神病院有問題嗎?那個消息是傳給程景明的嗎?為什麼?
那茉莉呢?
那個皇庭的姐兒平白從精神病院失蹤, 到最後也沒能找到,人間蒸發了似的,到底和精神病院有沒有關係?和程景明有沒有關係?
春和滿腦子疑問,躺在床上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屋裏隻有自己,程景明不在, 春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現在已經是淩晨五點四十分,但是他還沒有回來,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從春和住在這裏的第一天起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回來過這麼晚。
這有點兒不尋常, 雖然回來晚一會兒似乎並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擔心的地方, 但是發生在他身上, 春和還是覺得擔心。
不知怎麼,春和覺得害怕,像驚弓之鳥, 神經繃成一條僵直的線,快要斷裂了。
春和穿了衣服,艱難地拖著一條病腿去洗漱,以往是程景明照顧她,扶她去衛生間, 靠在門口等她洗漱完,然後帶她去吃飯,有時候路不好走的時候,他會蹲下身來背她,春和似乎從來沒有因為腿不方便而受過委屈。
這一切自然地就像演練過千百遍,在春和心中,他就像是一個親人,一個沉默內斂卻又無比貼心的大哥,可其實,她到現在還並不了解他,或者說沒有她以為的那麼了解。
程景明給她準備了拐杖,方便她晚上起來去衛生間,但其實大多時候她醒來他也就醒了,她幾乎不需要用到拐杖。隻偶爾一兩次她需要去給他開門的時候會用到,她總是走的很慢,但他從來沒有催過,開門的瞬間,他必然點著打火機或者開著手機上的照明燈,為沒有路燈的街道照亮門前那一方小小的地方,好讓她能看清腳下。
但今天她必須自己拄著拐杖去衛生間了,這並沒讓人覺得多難過,瘸著一條腿的確不是太方便,但沒什麼好值得傷心的,因為她知道,那條傷了的腿,總有完好如初的那一天。
一切明確知道可以挽回的東西,都不能真切地引起悲痛。
真正能讓人悲痛的是失去後永遠沒有挽回機會的東西,比如生命的喪失。
在這個寂靜又孤獨的早晨,春和唯一害怕的是,他再也回不來。那意味著春和要再去麵對失去重要的人的悲痛,雖然她目前並不能準確地說明程景明在她生命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春和拄著拐杖去衛生間洗漱,用了大約二十分鍾的時間,因為她發現,這短短的一段路,有太多的障礙,木質的需要她彎腰拿開的小板凳,掉在地上的需要她蹲下身來撿的洗麵奶的瓶蓋,放的很高的她必須踮著腳或者站在凳子上才能夠得到的唇膏——那是一隻外殼圓形的無色的唇膏,很小巧的一隻,入秋天氣太幹燥的時候,春和托程景明幫忙買的,不是太好用,但是據說他為了這麼小小的一個玩意兒,在櫃台前挑了一個小時。
她腦海裏時常會想象他站在櫃台前為了一隻女孩子用的唇膏不得要領而犯猶豫的樣子,然而樂上半天。
因為那隻唇膏太小隻,放在鏡子前的架子上總會被他碰掉,於是他伸手把那東西放在了高處的置物架上,以前都是她臨上學前他把這東西拿下來放在她手心,但今天他不在,春和試了好幾下都沒能拿下來。
這些日常的行為對於一條腿不方便的春和,並沒有想象那麼容易,但其實也沒想象那麼難,春和之所以會花這麼長時間,歸根結底是之前程景明把她照顧的太好了。
當她覺察到這一真相的時候,兀自愣了片刻,在這短短的片刻裏,她覺得自己思緒翻湧,但最後其實腦子裏是一片空白,隻模糊地覺得自己心中有些恐慌,那種恐慌是沒來由的,不見到他不會停止。
春和收拾好自己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
她出門張望程景明的時候,門口一個寸頭戴反光黑墨鏡的男人抽著煙立在一輛摩托車旁,春和隱約覺得這人熟悉,不自覺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