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生死皆閑事,這種博大胸懷看淡人生的態度都是大部分人一生都難以達到的境界。更不要說,現在醫院的診斷書已經告訴你還有幾個月可活,這種死神鐮刀懸在頭頂正在倒計時的狀況了,封梓張了張嘴,覺得嗓子幹澀的厲害,對張芳阿姨的任何安慰現在都顯得虛偽又惡心。
張芳是那種倔強到骨子裏的女人,哪怕現在崩潰到無法受控的哭都會死死的抱住自己,不讓別人見到自己的軟弱。
裹滿白雪的公園裏安靜的嚇人,偶爾會有肥嘟嘟的灰色麻雀撲扇著翅膀驚落光禿禿樹枝上的積雪,遠處來往行人的聲音被白雪消弱大小之後更顯寂靜。封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外麵天這麼冷,扔張芳阿姨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可能。
不說張芳是不是羅江凱的媽媽,就說封梓隨便遇到一個認識的阿姨坐在這裏,都不可能把人扔到這裏一個人。雖然封梓知道張芳一向很強勢,但是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大病,還是擔心絕望之下的張芳做些傻事。
因為溫度太低,暖手寶早就冰透,張芳一隻手死死的摁住胃部,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封梓正準備強行把張芳帶走,就聽到張芳的手機響了。滿臉淚痕的張芳胡亂抹了把臉,手忙腳亂的打開手機,封梓就坐在張芳身邊,聽到“兒子的短信,耶,兒子的短信”時整個人一愣,不意外的看到了羅江凱發給張芳的短信。
【媽,早點回家,我熬粥給你喝。】很簡潔是羅江凱的一貫風格,但是封梓快速的掃了一眼就反應過來了。怪不得昨天羅江凱來問他怎麼熬小米粥,因為胃不好的人喝粥養胃,封梓經常在家沒事就拽著羅江凱喝粥,羅江凱第一次詳細的問起小米粥怎麼熬,封梓還以為他是準備以後自己給自己熬呢,原來是給張芳阿姨熬得!
張芳哈了兩口氣,把凍僵的手暖了暖,迅速回了短信,【恩,你小心燙。】發完短信,好像意識到什麼一樣,準備把地上的病曆收起來,看到身邊的封梓還有點愣,“封梓?”
“額,阿姨你好。”封梓有點僵硬的點點頭,心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張芳看著封梓許久,眼神很複雜,看著封梓握住手裏的那張診斷書,沒多說什麼,隻是慢慢站起來先走了。
封梓攥著診斷書,咬了咬牙,默默的跟上去。雖然身上也是凍得不行,但是手上好像燙的厲害,險些拿不住那張薄薄的診斷書。
兩個人進了一家飲品店,張芳進了一個包廂之後就坐下了。封梓跟著進來,坐在張芳對麵,也沒多說什麼,安安靜靜的等著張芳說話。剛才張芳的動作不就是有話對他說嗎?
服務員進來之後被安靜的對峙嚇了一跳,頓了頓之後,禮貌的詢問兩個人想點什麼。
張芳下意識說道,“一杯黑咖啡,一杯果汁。”
封梓忙出聲阻止,“兩杯不加糖的燕麥粥。”
服務員囧了一囧,給個統一的結論好嘛!現在哪行哪業都很艱難,不要為難他可以嘛!人家隻想做一個安靜的服務員!_(:з」∠)_
黑咖啡這種東西簡直是傷胃的聖品,封梓真的不敢讓張芳喝,這個時候哪裏還敢用胃開玩笑。被封梓阻止的張芳也沒有多說什麼,讓服務員順著封梓的意思離開之後,還是眼神飄空,盯著一個角落不說話。
既然張芳不說話,封梓也就乖乖的閉著嘴,一是張芳是長輩,封梓要擺正晚輩的態度,二是封梓現在也有點混亂,自己男朋友的媽媽身患絕症,讓他也一時挺難接受的,所以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端來燕麥粥的服務員有一次被安靜的氛圍震到,默默的把東西放在桌子小,掂著腳尖輕聲的飄出去,呼~
沉默了半天,張芳突然開口,“剛才那個高個男人是小凱的爸爸,他又出現了!”
封梓被這個話題弄得一愣,有些錯愕的抬眼,看著張芳根本沒有看自己,好像在浮空中尋找什麼一樣。抿了抿唇,封梓不知道張芳要對自己說什麼,亦或是在這個特殊的時候需要一個傾聽者,沒有出聲打斷張芳的話,繼續往下聽。
“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整個人都變了。那個時候我才十九歲,很像我父親,脾氣爆烈做事情又雷厲風行,就算有追求者也很快會被我的性格嚇走。”張芳輕輕的吹了吹熱氣騰騰的燕麥粥,抿了一口,有些懷念的說道。
“我那個時候還信奉什麼獨身主義,覺得男人這種存在對於我來說,還不如一本書來的重要,高傲又睥睨的活著。”聽到張芳說到這裏,封梓已經能想象出張芳阿姨年輕時候的模樣,容貌出挑,能力出眾,女強人的加強版,對於男人不屑一顧,像一匹無法馴服的野馬。
想到這裏,封梓差點暖暖的一笑,因為在高中剛開始見到羅江凱的時候,不也是這種感覺嗎?整個人遊離在人群之外,卻又出色的奪人眼球,就像一匹無法征服的烈火寶馬,刺激著所有偷偷窺伺的人的探知欲。
好像也不在意封梓的回應,張芳甚至帶著一點幸福的微笑,“我很早就在父親身邊接觸公司,談生意,自以為見識的夠多了,已經有充足的能力把控自己的人生。可是沒想到,遇到了小凱的爸爸,他見我第一次的時候,送了我一隻帶刺的玫瑰,因為他說這花很像我!”說到這裏,張芳的語氣突然有些哽咽,“是啊,他一直都送我帶刺的玫瑰,我以為這是我的專屬,直到我發現他會把去刺的玫瑰滿含柔情的送給另一個人,才知道對我隻不過是敷衍,甚至連刺都懶得去。”
喝了一口粥,臉色蒼白的張芳還是白的快要透明,封梓看著張芳阿姨,覺得自己接下來聽到的話會有些勁爆過頭。
“他說他愛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有心髒病了,從第一眼,我覺得自己就栽了,無法自拔理智全無。能披上婚紗成為他的新娘,我覺得自己快要幸福死掉,收斂脾氣留起長發,穿著高跟鞋會細聲細語的說話,隻因為他喜歡。身邊的朋友都覺得我們很般配,甚至有一些女人試圖去勾引他,他都不為所動,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滿懷著希望嫁給他,生下我們愛情的結晶。”張芳說到這個的時候,臉上呈現出一種帶著夢幻色彩的亮光,美麗卻毫無真實感。
封梓有些擔心的看著張芳的狀態,生怕這個樣子的張芳會突然暈倒或吐血。想給羅江凱打短信的手在兜裏握住又鬆開,封梓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羅江凱是張芳最大的心願。
張芳扶住了額頭,聲音突然有幾分虛喘,“你知道嗎?他幫我編織了一個夢,然後把我狠狠溺死。”聲音突然又有些急促,“結了婚之後,很快有了小凱,我有些笨手笨腳,但是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嗬護那麼小那麼小的小凱,可是他的爸爸突然不怎麼搭理我和小凱了,我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夠賢惠,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才讓他這麼冷漠的,直到有一次,小凱幼兒園突然休假,我帶著熟睡的小凱回家,看到那麼冷漠的他和另外一個男人在我的家裏翻滾!”
封梓猛地一哆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是個同性戀,一個騙婚的同性戀,因為家裏的壓力所以出來結婚的同性戀!甚至不吃藥不看片都不能直視我的同性戀!”張芳一下子情緒激動起來,整個人臉色更加蒼白,聲音幾乎快要嘶啞,“他是同性戀就能騙我嗎?就能毀了我嗎?”
封梓看著張芳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趕緊去把張芳扶住,讓她安靜下來。
張芳把臉埋在雙手之間,“你知道我有多惡心嗎?我恨不得把自己的皮用刀剮一邊知道嗎?我當時都嚇傻了,那個被他壓在身下的男人甚至還對我吹了聲口哨邀請我,真的好惡心好惡心。”
說起當時的事情,張芳把自己縮在角落裏,好像又變成了當時那個二十多歲,滿懷希望和愛的小女人被真相狠狠扇醒的模樣,“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子,看著那兩個毫不避諱我的人,去陽台上找到了棍子,把他們打了出去。周圍不少人都知道了小凱的爸爸是騙婚的同性戀,他們在我們家旁邊看笑話,說著奚落的話,甚至有小孩子拿石頭丟什麼也不知道的小凱。”這其實還沒有完,突然離開的男人帶走了張芳家裏的大筆財產,讓原本不錯的公司一下子出現了大漏洞,氣的張芳的父母直接離開這裏,搬去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小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