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 雷擊行宮,大火整整燒了三四天才熄滅,貴妃也因這場毫無預兆的火勢而猝然而亡, 皇帝龍顏大怒, 責問了行宮督檢的官員, 又封了整個行宮, 搜查遍了方圓百裏查看是否有人蓄意縱火,但最終一無所獲。
這一年的紛紛亂亂從入夏至初冬, 橫亙了半年的光景,帝京始終由禁軍接管封鎖, 出入均要查驗, 無論是朝堂的官員北城的貴胄還是所有百姓,人心惶惶變成人人自危, 可隨著皇帝祭拜歸來後一場大病,所有的風起雲湧都慢慢歸於平息,帝京的第一場雪落下時, 已是人間一派太平景象。
帝京居天下正中, 整個冬天不下一片雪花也是常有的,這次還沒到最冷的一月, 淡淡的瑩白悄然滑落, 上風湖在雪停前就人滿為患,遊船遍布,正是雪時午後,上風湖常年不凍, 船隻穿梭在靜靜的雪幕裏,天地之間皆是煢煢無盡的剔透晶瑩。
“有人落水了!”
一聲疾呼驚亂安逸的雪和湖舟賞雪的人,幾個船循著聲音很快朝發出聲音的湖心聚攏,最先發現的是一個和朋友賞雪吟詩的年輕書生,他和朋友脫掉外衫,打算先下去救人。
“喊什麼喊!哪有人掉水裏!”
從他們目擊有人落水的船艙走出來個眉眼殊麗,又帶幾分英氣的姑娘,她揚了揚手上拎著的酒壇子給衣服脫到一半的兩人看,“我們喝完了酒把壇子往湖裏扔,不過多寫二位熱心了。”
目擊的兩個人有些奇怪,他們明明看到個人影跳進湖裏,可兩人又一想,大概是雪大,飛禽略過,比較落水的聲音的確很小,倒像酒壇。
他們尷尬地套上外衫,紅著臉與那位黛衣束發的姑娘道謝,姑娘男人似的手拱到一半,又趕忙收回來,隻是笑著道謝。
隔著霏霏湖雪,姑娘的笑容明亮舒朗,笑完便回了船艙,兩人對視讚歎一番方才那一笑的容融於景,便也回了。
“都怪阿穆,跳湖都這麼大動靜。”走回船艙的徐君惟抖掉肩上的落雪,清衡正坐在船艙裏往船舷外看,也不答這一句,滿眼的憂色全投進靜謐的湖波,“她們怎麼還沒上來,不會真的出事了吧?”清衡說著站起來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繩索是不是斷了。”
她這樣說,徐君惟也隻好跟出去,兩人站在雪中,烏發染白也隻是須臾,天未寒透,雪也不凍,落入湖裏便融化得徹底。
湖麵突然冒起幾個泡泡,豁然浮上一個人,清衡急忙跑進跑出,手裏多了厚重的鬥篷,罩在爬上船的穆玳肩頭。
“雲羨呢?”清衡問。
“水性不好,還把東西藏在這,死了也是活該。”穆玳呼出冰涼的白汽,一邊抖一邊擁緊濕透的自己。
又是一串泡沫,一隻發紅的手抓住船沿,徐君惟慌忙握住,給唐雲羨撈了出來。
穆玳浮起登船十分從容,雖然也是冷得抖個不停,可唐雲羨就狼狽得不像樣子了,她一邊吐水一邊喘氣,稀裏嘩啦哆哆嗦嗦被徐君惟扶回點了炭盆的船艙。
穆玳的水性遠超唐雲羨,可沒有辦法,這藏玉燭寺馬蹄金的地方卻隻有唐雲羨知道,她當年也是為圖安全,擔心朝廷查到這筆錢發現自己,才取出大部分金子藏於湖底,上風湖水不深,一個猛子下水閉氣遊到底即便水性一般也能做到,不過唐雲羨這一般的水性又因為之前的兩次受傷受了影響,要不是穆玳一直在水底握著她的手又拽著她胳膊,上來這一段距離她幾乎都要憋死在水底了。
喝了徐君惟和清衡早準備好的熱湯,兩個人圍著炭盆緊挨著坐好,船艙極暖,兩人不一會兒就緩過勁兒來。
“鎖鏈我掛好了,把那幾個箱子連上,一起拽出來。”唐雲羨不理會穆玳的奚落,又喝了一大口湯,“晚上的時候用絞盤往湖岸扯,再裝船上運走。”
“還真是不少。”穆玳也驚訝湖底的財寶。
“還有一些藏在別的地方,不過我們一次也帶不走那麼多。”唐雲羨說得輕描淡寫。
徐君惟一驚,“還有?”
唐雲羨點點頭。
“一下子變得有錢,真是刺激。”徐君惟的眼睛都亮了。
“我們還是要小心點,雖然如今帝京的宵禁已除,封城也重開,但務必不能大意。”清衡提醒完,眼神微微沉了下去,“而且我還聽說……貴妃死後皇帝還在查訪,大概是疑心火場裏的屍首不是蘇蘊,非要再給自己找個安心。”
“越是這樣拚命想讓自己安心的人,越是永遠不會安心。”穆玳冷笑著在爐火上烘熱自己的手,“他一把火燒死了孟莞華和蘇蘊,還疑神疑鬼,想抓我們又抓不到,我就希望他夜夜都難安寢。”
後悔和驚惶的折磨,是她們早就打算好的報複,死真的是太容易的事,比如蘇蘊,比如孟莞華,還是懷揣永無止境的痛苦活著才更像複仇的酷刑。
唐雲羨盯著炭火默然不語,清衡以為是自己提到蘇蘊讓她難過,剛想開口道歉寬慰,卻被徐君惟打斷,“藏了這麼長時間他抓不到就是抓不到,如今我們就要帶著大把大把的金子遠走高飛啦!他更別想如願以償,我們非要活得有滋有味逍遙快活,這樣想起他一個人又孤單又悲慘的樣子,我才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