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罷,落下的話一切就都終結了。
落下罷,頭朝下墜落於大地,魚石碎裂,此身終結。
落下罷,落下罷,落下罷。
這毫無用處的自己,這用謊言充實自己內心的自己。
懸崖上,黑白雙色發的少女抱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石頭,笑著一躍而下。
結束了,我聽到自己空洞的靈魂祈求著救贖。她說著:
【去死吧。】【死吧】【跳下去吧。】
以及【謝謝。】
正片開始。
——
麻雀鳴叫的清晨,黑白二色的少女從蒼白到沒有第二種顏色的房間裏醒來。
這個房間中唯一的色彩,大概除了自己就隻剩下眼前正在拉窗簾的銀發醫師了吧。
那紅藍雙色的古裝其實一點也不適合她那一頂縫著紅十字的帽子,不過還沒有確認對方是敵是友,所以少女決定繼續閉著眼睛裝睡。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對方開口說道,“貓這種動物,有的時候會用裝睡的辦法來逃避主人無聊的搭話?”
沒有動靜。
“好吧好吧,”對方用“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扶著腦袋,“換一種比喻好了,在外界不是常有那種被人送到醫院還賴著送她到醫院好心人把對方送上法庭的家夥存在嗎,你不會是那種人吧。”
依然沒有動靜。
“你醒了吧,為什麼不說話?”“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啊。
“要問為什麼的話,我覺得你這家夥值得一救的樣子吧,而且就這樣被竹子貫穿腹部掛在醫院門口也實在是不太美觀。”
是這樣嗎。她掀開被子,呆呆地看著自己腹部被繃帶纏住卻依舊在滲出鮮血的傷口,然後扭過頭,盯著床頭櫃上那塊裏頭遊弋著兩條金魚的石頭。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魚石竟然還能安然無恙嗎……少女揉了揉頭發,然後把手向著魚石伸去。
“沒問題的,那就再摔一次吧。”“醫生可不會看著自己的病人在醫院中自殺的呢。”
“也就是說,出了醫院就沒問題了嗎。““放棄吧,大腦中連接雙腳的神經已經被我暫時切斷了,就算要自我愈合大概也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醫生微笑著說道:“還有你身上一大堆奇怪的道具,我都已經幫你妥善的保管起來了,這一個月就好好給我躺在床上養傷吧。”
“……”她抽搐著嘴角說道,“你究竟是醫生,還是擋在比良阪上的石頭啊?”“比良阪的那一頭是絕望的深淵,那麼作為一名醫生難道就不應該在你走過去之前把你拉回來嗎?”
她把少女按回到床上,然後端起魚石,帶著微笑離開了病房。
這究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醫生啊。她歎了口氣,把眼神偏向窗外竹林的風景。為什麼不讓我就這樣死去,難道這就是我的詛咒嗎……?
【不老不死的家夥,隻要挖出她的肝吃掉我也就可以獲得永生了吧!】經常掛著笑容,喜歡在陽光明媚的午後端著一杯清茶在門口數著庭園裏的蒼蠅隻數的鄰居,這樣對自己說道。
。
但是我活下來了,因為我把他殺了。
【……我有不得不殺死你的理由,抱歉。】曾經是同伴的他在行將就木的時候找上自己,讓自己飲下毒酒後這樣說道。
但是我活下來了,因為我把他殺了。
【你這怪物!去死吧!】自己隱居的小鎮上的人們,在看到我召喚出天雷後的第二天,舉著火把包圍了自己的房間。
但是也活下來了,因為我把他們都殺了。
殺,殺,殺,三百年的歲月中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個動作,一直在心驚膽戰的四處奔波,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個動作。
不管怎麼說,不管怎麼自我解釋,殺死了他們的自己才是最應該下地獄的吧,才是最不重要的存在吧。如果沒有我的話,如果沒有這塊石頭的話……
【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那個不肖徒弟,把槐樹中的這個交給他。】把這句話作為自己的精神依靠,帶著這一張卷軸滿世界奔波,卻始終寥無音訊——就這樣尋找了一百年。
如果沒有遇到那個道士的話,自己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吧——是時候該放棄了。
這樣想著的自己,卻發現自己如果放棄了這個生存理由的話,就什麼都不是了,一旦沒有了這個,那麼自己不過是一副空洞而永生的軀殼而已。
時間是如此可怕的東西,周圍的事物都在不斷的變化,老去,死亡,新舊更替——唯一不變的異端就隻有自己。
【對不起,讓你陪著我渡過了70年的歲月,是我拖累你了。】【……】
【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我喜歡你’】【……】
再度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麵頰已經失去了名為“生”的象征。
討厭著猶豫的自己,厭惡著殺戮的自己,厭惡著逃避的自己,厭惡著賜予自己這些汙穢的永生。
縱身一躍。
哐當,少女從病床上摔了下來。
——那之後怎麼樣了——
第二日。
“名字。”“廖景定。”
“年齡。”“我也不知道。”
“性別。”“醫生你很閑嗎。”
永琳淡定地停下手中的筆,擺出一副正經的表情:“請病人配合一點我的工作,不然作為醫生的我是沒有辦法確認你的病症的。”
性別什麼的就給我用目測啊!
那是不行的哦,因為你們這些道士的性別觀念都很混亂,像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個道士就曾經發表過“性別是什麼,這具身軀也不過是我在人間背負代號的行動工具罷了!”這樣的霸氣宣言呢。怎麼聽著覺得這麼犯二呢,為什麼會有一種打心底裏想要揍他一頓的衝動呢……少女強行忍住了心中奇怪的念頭,然後從床上撐了起來,對著在紙上寫寫畫畫的銀發醫生說道:“醫生,你也不指望自己的病人治好了病卻又患上什麼奇怪的心理疾病吧,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出去透透氣啦。”
“隻有這個是萬萬不能的,”她晃了晃手指,“鬼族和天狗的聯盟正在對付人類和河童的聯盟,整個幻想鄉都是一片人心惶惶,指不定就什麼時候飛來一枚魔彈你就命喪黃泉了呢。”
幻想鄉,天狗,鬼,河童……還有人類?
“等一下等一下,”廖景定喊停,“這兒不是人間嗎!?”
“準確地說可不是外界呢,”永琳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病曆表收起來,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兒是幻想鄉,與世隔絕的妖怪淨土——你連這是哪兒都不知道就進來是不是有點欠考慮了呢?”
我哪知道,跳個崖還能跳一個世界啊……
這時候的廖景定還沒看過五百年後的《黑衣人》係列,不然就一定會想到那句著名的“u jump i jump”了。
“……所以說能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選擇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嗎?”“因為我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殺了無數人。”
“作為一個醫生,有的時候也要殺人的。”“誒?”
廖景定有點驚訝地看向說出這句話之後依舊是麵不改色的醫生。
“我八意永琳的行醫宗旨第二條:”她擺了擺手指,麵帶微笑地說道,“殺死想要死去的病人,然後救活想要活下去的病人。”
“那你就現在殺死我吧,我是絕對不會反抗的。”“嘛,看來這句話你還是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呢。”
她拉開門,丟下了一句話:“我保證,一個月後你一定會明白的。”
殺死想要死去的人,留下想要活著的人?莫名其妙,這是那邊的佛教用的禪語嗎,還是別的什麼奇怪的東西,亦或根本就隻是一句空話?
那個神神秘秘的醫生丟下的每一分情報都值得思考,但是被關在病房中的自己,卻隻能夠通過對方的隻言片語在腦中構築一個虛偽的世界,然後再把自己置於世界的中央,這樣才能得到些許的喘息。
鬼族驅使著大群的天狗襲擊人類的村莊,和河童結盟的人類與陰陽師們進行著英勇而悲壯的抗爭,每一秒都有無數人命喪黃泉。場地?場地就想象成五丈原的古戰場好了,再加上一點落日夕陽的餘暉,外加兩邊“咕咕”“啊啊啊啊啊”的喊殺聲。
下一刻,整個病房都變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樣,所有的怪物都帶著猙獰的麵具,而自己就立足於這片瘋狂的戰場的中心。“這是什麼?”“這是幻境……誰!?”
打開天花板跳下來的黑發少女並沒有回答她的逼問,反而看著四周幻境中震天的喊殺聲,頭也不回地詢問道:“這是什麼,你的能力嗎?”“我沒有回答你的問話的必要……”
“不過這是啥,”少女也沒有理睬她的想法,繼續左瞧瞧右看看,“天狗大戰沒翅膀的天狗嗎,為啥所有人都戴著麵具?”
“……”“這個幻境是挺有趣的啦,不過要是沒有真實感的話,再好的幻境也騙不過任何人哦。”
廖景定深深地歎了口氣:“在我回答你的問話之前你得先回答我,關於你為什麼會從天花板上下來的問題。”
“還不是那個笨蛋妹紅,”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腳,少女咬牙切齒地說道,“連一句招呼都沒打就衝了進來,害得我因為要做出應急回避所以隻好在自己近侍的麵前鑽進天花板,我已經可以預見到近侍那個家夥以後會怎麼在其他人麵前黑我了,‘天花板公主’什麼的,‘不動的一枚天井’什麼的,要是那個家夥的話黑人的方式隻多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