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月再次踏入隆德城的集市,身份地位、心情心態卻截然不同,想起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曆,即便以我這麼一個兩世為人的家夥,也忍不住有些唏噓。
那麼多的戰船紛紛進港,隆德城裏的人自然不會毫無反應——當父親帶著我,在一幹宮廷武士和侍衛的陪伴下踏入寬闊的碼頭時,周圍早已經站滿了提刀持矛的市民們。
而在遠處的港口裏,數以百計的大小船隻密密層層的排列著,將原本寬闊的水麵擠得水泄不通。
原本,北地人靠港後,都會抬船上岸。這即是為了減少海水對船板的損害,也是為了確保自己的寶貴財產的安全——就好像後世的人都會小心的給自己的愛車上好鎖似的。
但現在的情況卻完全不允許他們那麼做——不但碼頭上沒有那麼多的空位,後麵的船也不會耐心的等待著他們喊著號子抬船上岸。
因此,這些人隻好把他們的船留在水裏,用繩索在碼頭的長橋上係好,留下看船人,便紛紛將掛在船舷兩側的盾牌拿起,全副武裝的登上了隆德城的碼頭。
數之不盡的北地武士全副武裝的登陸,那實在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那些或是粗壯或是高佻的漢子們都帶著或是莊嚴自矜,或是陰鬱深沉,或是放蕩不羈,或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彼此以眼神和手勢互相招呼著,各自結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集團,彼此即提防又放心的保持著固定的距離,直朝這邊過來。
金發的、銀發的、黑發的、灰發的;鋥亮無毛的、肆意披散的、滿頭小辮的、根根朝天的;稀疏可憐的、濃密如林的、筆直柔順的、天生蜷曲的——即便不看下麵那一張張臉,隻看那些混雜在一起的各色格式的頭發和發型,你就知道,整個北地都在這裏了。
然後,似乎是靠近了某個宗教上的聖地,某個對他們而言極為莊重肅穆的地方。隨著與空地的距離越來越短,這支隊伍的行進速度也就越來越慢。
如同一群朝聖者正在靠近他們神聖旅途的終點一般,即便是原本最張狂不羈的武士,即便是剛剛還在挑著眉毛對旁邊的人用鼻孔吹氣的人,也放慢了腳步,收斂了表情,漸漸的,一點一點的低下了他們那生就高昂的頭顱。
最前麵的人謹慎的停下腳步,用微小但幹脆的動作和可以殺人的眼神讓那些鬧不清狀況的孩子也安靜下來,然後站定身體不再移動。
而在他們後麵的人也沒有對此表達哪怕最細微的一絲不滿,甚至連推搡也不曾有過——他們隻是向兩邊散開,找到合適的地方上前一步。
至於實在無法到達最前麵的,就停下腳步,安心的呆在後麵,哪怕前麵是來自不通的郡的陌生人,哪怕他們剛剛還在不久前為了能夠領先對手一槳之距而不惜流汗搏命。
最後,所有的外來者都安靜的站在那裏,垂著武器,微垂著頭,在無聲無息間形成一道巨大的由那些好戰嗜血的武士們組成的圓弧。
而在這個圓弧的中心,帶著滿不在乎的微笑,將所有這些好漢子們的敬意隻當做海邊微風的,正是我的父親,他們的王,那個傲立屍骸之巔,痛飲仇敵頸血的武士——嗜血如狂,阿格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