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去後廚收拾兔子的時候,還不忘了叫老板娘出來招待我們。那是個性格開朗,幾乎和老板一樣粗壯的女人,一邊不住的用陶罐給我們添酒,一邊喋喋不休的數落著那些“丟失了北地傳統”的酒客們——酒嘛,能解渴就是好酒,還非要講究什麼產地、口感、風味,花了大價錢,就為那麼一小杯,還要一點兒一點兒咂摸著。
“簡直就是狗屁”。老板娘這麼說著,然後又給我倒上滿滿一杯:“還是貴人您這樣一口一杯的,一看就是咱們北地貴人的風範。”
雖然我很清楚她的話多半隻是恭維之詞,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倒是在理。對北地的大戶人家而言,無論用什麼東西款待客人,分量足夠都是最基本的標準。若是端出某種菜肴,卻讓客人露出舍不得吃的神色,那會是一件很跌份的事情。如果哪家主人竟然讓客人吃喝得不盡興,甚至無法供應,那更是足以被人笑話幾代人的恥辱。
同樣的,去別人家赴宴時,敞開肚皮狂吃痛飲也是一名好客人應盡的義務。這代表客人對主人家廚藝的讚美,對富裕和慷慨程度的信賴。
不過,去別人家赴宴是一回事,在酒館裏花著自己的錢喝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也許這裏的酒客喝酒和付賬都不是足夠豪邁,但是真要說他們有多麼“令北地人蒙羞”,那到也不至於。
這麼想著,我就從腰間的小皮袋中摸出一把銀幣摞在桌子上:“好大嬸,麻煩您坐下來,和我說說咱們這個地方的事情。我剛來,還什麼也不知道呢。”
老板娘露出扭捏的神情,嘴巴裏說著不好意思的話,就在我麵前坐下,把銀幣裝進自己的口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口喝幹後,老板娘自己也露出陶醉的神情,咂巴著嘴巴發出一聲感慨:“咱們到這個地方也就是二十來年,也算是外來的,但好在客人眾多,也算知道點兒事情。就是不知道貴人您想知道些什麼?”
我倒是很想說“所有”,但也清楚我給出的那點兒錢並不足以買下“所有”。想了想之後我才開口:“您看,我前來拜會這個地方管事的。可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呢。”
老板娘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您找小齊格非啊,那恐怕您要多等等了,前些日子他又病了。”
昨天是六個壯漢出來迎接的我們,然而這裏真正的話事人是一個叫小齊格非的?
看到我的表情,老板娘對我擠了擠眼睛,竟還有幾分活潑俏皮:“您還不知道小齊格非的事兒吧。”
我點了點頭,越發好奇起來:“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老板娘一拍大腿,樂了起來:“是這麼回事。原來吧,咱們這兒是沒有北地人的。後來,齊格非大老爺在戰場上受了傷,不能再在禁軍裏做事,就領了錢,在這邊住了下來。他和他那幫老兄弟,就算是咱們這兒最早的人。”
“齊格非大老爺後來就買了個女奴,給她自由,娶她做了妻子。當然,那女奴也是咱們北地的姑娘。不過可惜,她福薄,給大老爺生了個兒子,就病死了。”
“齊格非大老爺自己把孩子帶大,又從老兄弟那邊給他張羅了媳婦,沒過幾年也就到了歲數。”說這句話的時候,老板娘明顯壓低了聲音。畢竟,對於一名北地人而言,“壽終正寢”實在是莫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