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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會議正在進行。

主席台上就座的,是一些領導和一些特殊身份的人。台下,與會人員個個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地聽著鄭楠代表本屆縣委作的報告。此時,他的報告剛剛開頭:“……下麵,我講兩個問題。一、關於近三年來全縣工作的回顧……”

李權無心細聽鄭楠的報告,他躬下身,盡量不引人注目地一排排尋找著,從後排找到前排,再一個個過濾了主席台上的人物,都沒有趙漢雄的影子。他非常不安地在後排找了一個角落的空座坐下來,心裏還是想著一件事——趙漢雄哪兒去了呢……

趙漢雄躺在鄭楠家的地上,當然,他已經成了死屍。當李斌良、苗雨、呂康在馮健男的帶領下,來到鄭楠家房門外時,房門正發出顫抖的撞擊聲。他們打開門走進去,發現被綁得五馬拴蹄的大塊頭躺在門口,就是他在用腳踹門。他們走進裏屋,看到了趙漢雄的屍體,還有牆上那張全家合影照,看到了那對母女微笑的麵容。完全清楚了。李斌良拿起手機要向林局長報告,可是,手機的鈴聲卻先響了起來,正是林局長打來的:“斌良,你們快來會場,要出事……”

鄭楠的報告分兩個大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三年來工作的回顧,第二個問題是對新一屆縣委下步工作的建議。但是,他在念完第一個問題之後,突然放下報告,微笑地看著台下,不再講話。與會者都怔住了,靜靜地望著台上,望著鄭楠。這時,林蔭、秦誌劍、邱曉明都在會場上,看到了這個場麵,他們也都愣住了,就是此時,林蔭預感到要出事。鄭楠立在講台後,微笑地看著台下的人,他顯得輕鬆,鎮定,身上再沒有了那種凜然之氣,代之的,則是一種超然的表情,此時,他好像沒有站在講台上,沒有在主席台上,甚至沒有在會場上,沒有在人間,而是站在雲中,站在另一個空間裏,看著會場上的每一個人。片刻,他拿起手中的報告,向大家抖了抖:“大家可能奇怪,報告上還有一個問題,我怎麼突然不講了。那好,我就告訴大家,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了。”

會場上一陣騷亂,但,馬上又安靜下來。鄭楠微笑著:“為什麼沒有必要呢?因為,這個建議其實多是我個人的意見,是我繼續擔任縣委書記的工作思路。可是,我已經決定,不再擔任山陽縣委書記,所以,再講它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會場又是一陣騷亂,但馬上安靜下來,因為大家看出,鄭楠還有話要講,有很多話要講,有重要的話要講。鄭楠繼續微笑著:“怎麼樣,聽了這個消息,你們都是什麼感受,想來,在座的一定有人高興吧。我知道,你們曾經在背後不止一次地說過,我這樣的人怎麼會當上縣委書記,是啊,在你們的眼中,縣委書記不該是我這個樣子,不該像我這樣生活和工作,不該像我這樣做人,是嗎?”

沒人回答,連騷亂也沒有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鄭楠。鄭楠:“那好,現在我就把怎樣當上縣委書記的,向大家公開……”

會場鴉雀無聲。就在這時,林蔭給李斌良打了電話。可是,在打過電話後,他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他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定定地盯著台上的鄭楠。鄭楠:“是的,你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按照一般規律,我這樣的人是很難當上縣委書記的,可是,我卻上來了。我是怎麼上來的呢?”

鄭楠又停下來,臉上現出幾分痛苦的表情。片刻,繼續講下去:“我可以告訴大家,我不是好道上來的,為了當上這個縣委書記,我曾把人格拋在腦後,低三下四,乞求他人,並受盡了恥辱,那一幕,真能撕裂人的靈魂……”

鄭楠的表情更加痛苦,可是,他咬了咬牙,繼續講下去:“大家知道,我曾經在市委調研室工作多年,發表過很多論文,後來又到市委辦工作,當了多年的秘書,後來又升為副主任。當然,如果我安於那個崗位,完全可以安然地幹到退休,可是,我不甘心那樣。因為,我親眼看到,很多素質很差的人都提拔起來,權傾一方,而我,卻隻能替人捉刀,寫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都不願意看的官樣文章。我也是個男子漢,我也有自己的抱負,我也要體現自己的生命價值。而且,我相信自己的品行和才能要比他們強得多,如果給我一方土地,我能做出一番事業……但我卻走上了歧途。”

簡單的停頓,然後繼續下去:“我想,一定有很多人都知道,在我們白山地區,要想提拔重用,有一個非常簡捷的地下通道,那就是兩個人。一是趙漢雄,另一個是我的同事、現在的白山市委辦公室秘書李權。他現在可能就在會場內。李權,你在嗎?”

沒有回答,會場上的人都四下轉了轉頭,尋找這個人,可是,他們沒有找到,李權已經在會場內消失了。

李權雙腿發軟地走出會場,心裏對自己說:壞了,壞了……至於去哪裏,他還不清楚,不過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離開會場。可是,他剛走出會場的大門,就被兩個走來的人攔住了去路。他們是熟人,而且是一男一女。李權最會說好聽的話的嘴和舌頭動了動,可是,居然幹澀得什麼也說不出來。苗雨盯著他:“你要去哪裏?去找趙漢雄嗎?他已經死了!”

李權終於說出話來:“這……我……”

苗雨亮出手銬:“你是一個政治上很成熟的人,現在,應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李權:“我……你……”

苗雨:“你曾經騙過我,利用過我,可是,後來我也騙了你,利用了你,後來,我是有意接近你,摸你們的情況,並有意把專案組的情況泄露給你,迫使你們行動自我暴露的,事實證明,這個策略是成功的!”

李權隻能動著嘴唇,任何聲音也發不出來了。苗雨:“把雙手伸出來,快點!”

李權明白伸出雙手意味著什麼,他不想伸,可是,手臂卻不聽命令地自己抬了起來。手銬“哢”

的一聲,嚴嚴地扣在李權的手腕上。李斌良扭頭對幾個負責警衛的警察:“我們是專案組的,此人涉嫌重大犯罪,你們一定看住他!”

幾個年輕警察把李權圍在中間。李權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子,軟軟地向下癱去,同時,水一樣的物質從褲腳流出來。苗雨輕蔑地看了李權一眼,一拉李斌良:“走,咱們進會場!”

會場內,鄭楠繼續講著:“……當時,利令智昏的我在別人的慫恿下,也找到了他們。開始,他們不理我,尤其是李權,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後來,我又找到趙漢雄……於是,就有了後來的一切……”

鄭楠又停下來。會場上,靜得掉下根針都能聽到,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盯著鄭楠,一動不動。“想不到,趙漢雄居然答應幫我的忙。”

鄭楠重新開口,“我記得,那是個夜間,我應約來到山陽,在他的總部辦公室裏和他見麵。他問我,如果幫我的忙,我達到了目的,將怎麼報答他。當時,我已經昏了頭,一口答應,一旦自己真的得到了權力,一定永遠不會忘記他,會終生報答他。他聽完後滿意地笑了,說,‘有你這話就行,好了,你回去等著吧。’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馬上又告訴他,自己沒有錢活動,一切都要靠他。他說,一切都不用我操心,錢由他出,讓我等著好消息。當時,我還是將信將疑,他真有這麼大的能量嗎?可是,事實是最好的證明,後來,我真的如願以償……當然,有些細節我就不講了,大家可以想見。後來,趙漢雄告訴我,他是通過李權幫助活動成功的,於是,我也欠了李權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