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帝第一次親眼見到墨容麟傷人,第一次見到他看到血時興奮的樣子,那一刻,他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太過驚訝,太過駭然,以至於有片刻的愣神,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小的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之前他都是從奴才們的嘴裏聽到有關墨容麟的那些事,奴才們向來喜歡粉飾太平,他也沒當一回事,隻有月桂認真的提過一回,但他以為是月桂太過憂慮,今日親眼所見,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進了房,他放下墨容麟,轉身關上門,把一切喧囂嘈雜都擋在門外。
墨容麟大概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垂著頭,站在那裏一聲不吭,皇帝也站著,卻是無比心酸,要是他娘親還在,他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他把墨容麟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對麵,很有點當麵鑼,對麵鼓要談一次的樣子。
墨容麟睜著黯淡的眼眸看他一眼,又低垂下去,兩隻小手絞在一起,小可憐的模樣兒象足了白千帆。
皇帝提起的一口氣倏地泄下去,他默了一下,聲音放得極柔和,“麟兒,抬起頭來看父皇。”
墨容麟低著頭沒動。
皇帝等了一會,聲音放得更柔了,“麟兒,抬起頭來看爹。”
說來也奇怪,把父皇改成爹,墨容麟瞬間就抬起頭來,抬著兩隻大眼睛看他。
皇帝心裏一曖,眼裏帶了笑,“告訴爹,為什麼要那樣做?”問完自己又覺得可笑,墨容麟根本不會說話,怎麼答他?
他換了一種方式,“麟兒喜歡看到血?”
墨容麟看著他沒什麼表示,但是目光沒有回避。
皇帝有些無奈,墨容麟不說話,也很少主動給出反應,如果喜歡便默然接愛,不喜歡,揮手打開,想跟他好好談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管墨容麟聽不聽得懂,總之,他是當爹的,孩子做錯了事,就得跟他好好講道理。
“麟兒,今兒個你過生辰,本來是喜慶的日子,但你這樣做,爹不高興,無緣無故傷人是不對的,爹知道你在外頭受了很多苦,你,娘親,”說到這裏,皇帝突然覺得刺痛了一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緩了口氣,才接下去說,“她要是知道你變成這樣,一定會很傷心的……”
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墨容麟的表情,當他說到這裏的時侯,墨容麟似乎有點難過的樣子,扁了扁小嘴,黯淡的眸子忽的一亮,有了水光。隻是那點變化微乎其微,等他再仔細看,墨容麟又恢複如常了。
他沒有讓墨容麟再回到宴席上去,做錯了事,應該麵壁思過。
修元霜說的沒錯,子不教,父之過,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縱容的結果,他也需要一起思過,於是一大一小到宗祠對牆而坐,牆上是墨容氏的祖訓。
……
小輩有過,小則責之,大則打之,切不可罵;
刻刻敬慎,不可縱之忽之;
平日養身,以怯懦機警為上;
千金之子,不坐簷瓦之下,
貴人善於自保,魯夫玩忽性命;
童應教其讀經讀史,開卷有益,不可敷演無實;
不學禮,無以立;
何處不需要禮,貴人知禮,愚人無禮;
……
灑灑洋洋的祖訓,刻在半尺寬的竹簡上,掛滿了一整麵牆。
那一晚,碧福殿的盛宴照常進行,朝臣和宮妃們熱熱鬧鬧的吃席,皇帝父子枯坐宗祠,對著祖訓思過,直到子時,方才回到承德殿歇息。
墨容麟睡著後,皇帝躺在邊上看他,心裏卻久久沒有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