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緣故,雨停的夜晚的風比以前要伶咧寒冷許多,風從雨停深處峽穀裏灌進來又順著山勢往山腳傾瀉而下。

於是雨停陷入淡季,鮮有幾位雨停的原生住民叼著煙翹著二郎腿一動不動坐在岸邊釣魚,粼粼波光,緩緩人間夜晚。

“陳楊,你怎麼了?”芷宇兒跟在我的身邊,我一言不發抽著煙。

“啊,我沒事啊。”陷入一種自我悲傷的情緒中我有些落寞,至於我到底在落寞什麼,我分不清是房東老頭去世對生命逝去的傷悲還是再見黎槿的苦痛。

“你是不是覺得我芷宇兒是瞎子?”芷宇兒撅起嘴巴嘟嚕,略有不滿的語氣才讓我從情緒中醒過來。

“你不瞎啊,不然怎麼能尋找到我這麼一位正直正義溫柔善良的高質量男性呢。”為了緩解芷宇兒語氣裏的不滿,我刻意開著這樣的玩笑。

可這樣終究是刻意了些,就像我的嘴角笑不出適宜的模樣,手裏的煙還在燃燒。

“別扯開話題,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呢,我又不瞎,一眼就看得出來。”

“啊?有這麼明顯嘛?我還以為我是一個挺不錯的演員,能夠藏住情緒的。”

“你難過的太表麵,像沒天賦的演員,我一眼能看見。”

“那你從我的臉上看到了什麼?”

“悲傷,煎熬,不知所措,感慨,無能為力,左右為難,抉擇不定。”芷宇兒停下來,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我像是被窺探的罪犯。

“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我吃驚芷宇兒竟然說出我此刻情緒的矛盾蹂雜。

難道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人生演員?

可我們人終其一生活著就是在演戲,演各種各樣的戲,接受各種各樣的角色,我們掩藏自己,我們裝飾自己,或堅強,或柔弱,或善良,或邪惡,或掙紮,或認命,一邊裝成翩翩公子一邊意淫裸體美女,一邊看似孝順懂事一邊啃老不放,讓人看不穿,讓人覺得人心混亂,興許是我活得還算不上是人,所以被芷宇兒拆穿了?

“誰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啊,好惡心,我可不是一條蠕動的蟲子。”芷宇兒白了我一眼,以宣誓對我的形象生動的比喻的抗爭。

“那你怎麼一下子就看出我各種各樣的情緒的,俗話說的好,這世界上最深的,最難以捉摸的就是人心啊,可我竟然被你看透了一樣。”

“大學的時候,我學的心理學。”芷宇兒輕聲說道,像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你開的花店,並且熟知那麼多養花的知識,我以為你大學學的是植物科學或者是園林園藝方麵的專業。”

“我沒那麼大的欲望,隻覺得在幾平方的空間裏養花種樹就可以當作是我自己的滿足了。”

芷宇兒說的漫不經心,我卻滲入深深的思考中,實話而言,芷宇兒之所以沒有多大的欲望,那是因為她有足夠的金錢去滿足自己的欲望。

庸俗來說,足夠的金錢可以解決足夠的所有煩惱,真正不能解決的,隻有最後的死亡,以至於所謂的獲得愛情,也似乎除非是你愛的是個死人。

愛情、親情、友情、金錢一樣都不能少,人啊在沒有足夠金錢的時候,就是欲望本身,就是不斷深化,不斷進化,不斷增長的欲望體。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芷宇兒那樣把在自己小院裏養花種草當作是一種滿足的。

我依舊沉默抽著煙,煙蒂已經燒到了過濾嘴,海綿燃燒發出刺鼻難聞的味道。

“回歸正題,你到底遇到什麼事兒了,你得對我實話實說。”芷宇兒看我扔掉了煙頭又隔著厚厚的衣服掐了我的胳膊。

我看著芷宇兒,我不知道她讓我實話實說是出於對未知事物的好奇還是的確對我情緒低落的關心,反正總的來說,有人願意陪著我便覺得美好。

“你知道我在沒有搬進麗詩趣苑的時候住在一個城鄉結合部把。”

“嗯嗯,知道,你還說那裏就像是貧民窟一樣。”

“跟城裏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比起來,那裏的確像是貧民窟吧。”

“貧窮是永遠的,不論世界發展成什麼模樣,貧窮都會存在,隻是參照物不同罷了。”芷宇兒點頭讚同我的說法說道。

“記得當初大學畢業滿懷憧憬與熱血沸騰我來到渝城,在尋找住處的時候就被渝城的房價潑了冷水,後來也很慶幸,貧民窟廉價的房子收留了我,在那裏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老頭房東。”

“奇怪?你怎麼這麼說人家老爺爺是個奇怪的老頭?”

“他是一個奇怪的人啊,沒有兒女,卻又一棟居民樓,收房租的時候吝嗇不讓分毫,卻把錢捐去福利院,有人實在交不起房租了,他就免除房租,並不抽煙的他卻會滿含笑意接過去租戶們廉價到卡喉嚨的煙,有時候也會給拮據過日的租戶帶去蔬菜水果,看起來刁鑽刻薄,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所以我才說他是個奇怪的老頭。”麵對芷宇兒的疑惑,我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