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封信還是譚慶項的字跡,全英文。
是他寫給自己昔日大學教授的信,請教授引薦她去英國讀書。
除此之外,沒第三封信了。
他在安排自己的前程,又不能用他自己的人脈,怕給她帶去麻煩,都是在借助譚慶項的手。在仁濟時,大家看到她是女孩子都會驚訝,這個社會能找到工作的女人是鳳毛麟角,連留洋歸來的富家女兒也是嫁人享樂為眾。他知她前路艱難,也知她的抱負和心思。
她勉力克製著呼吸,手指僵硬著把信疊好,將信封翻過來,塞回去,突然看到了封口內的蠅頭小字:
央央情義,侗文沒齒難泯。願卿鵬飛萬裏,一展鴻圖。
熱淚一湧而上,所有的堅強都在這一刻被敲得粉碎,潰散千裏。
他全記得,昔日她在紐約說過的話全記得。他給她的那筆錢,足夠她用到暮年蒼老,可他準備了這一封信,就是因為記得她回國的初衷。
這也是他初次對她自稱:侗文。
忍了一日夜的淚再止不住,她右手捂著嘴,拚了命去看窗外的江麵。水麵上搖搖晃晃、飄飄蕩蕩的是月影,是燈影,還有一艘艘渡江遊輪的倒影……
三哥,三哥。侗文……
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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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上海的一家大飯店定了房間,也定了去英國的船票。
全世界都在打仗,船期待定。
沈奚在飯店等待著,看川流不息的人,尤其是女孩子和女人。這裏有剛才新婚不久,丈夫就赴美經商,孤單到此用餐的少婦;有大談民主自由的新派女學生;有私奔被抓回去,送去鄉下,又偷逃回上海來混跡在大飯店裏和人閑談戀愛,過夜謀生的女人。
每天早晨,她都在等船走的消息,又怕真來了消息,就沒退路了。
三月的某個早晨,突然有穿著西裝的年輕人,步入早餐的大堂,手中拿著厚厚一摞報紙:“袁世凱退位了!”遠近嘩然,每一桌都在搶奪著報紙。
如此消息每日都有,像掙紮的溺水者在呼救,喊得久了,信的人也會減少。
可今日是登在了報上。
那個年輕人發完最後一張報紙,見沈奚這裏有空位,於是對她充滿熱情地點頭示意後,坐在了她身旁:“退位了,真的退位了。”
酒店大堂裏有人帶頭歡呼鼓掌,死氣沉沉的客人們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都沉浸其中。
1916年。
她在上海的和平飯店裏,手握著去英國的船票,等待她的是再一次的留洋之旅。船期未知,前路未明,可至少她眼前的餐盤裏還有麵包。
套用他喜歡的麥克白裏的戲劇台詞就是:
To-morrow, and to-morrow, and to-morrow, this petty pa day to day, to the last syllable of ree.
明天,明天,又是一個明天。一天接著一天的跋涉,直到最後那一秒鍾。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改到爽了0.0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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