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來,聽了許久的曲子。”他的聲低低的,像人在耳邊說話。
她手捂著聽筒,小聲說:“你倒是聰明,知道把電話接到值班室找我。”
他道:“是想到你一個大忙人,不會在辦公室裏閑坐著。”
“不是說晚上就來接我嗎?打電話是有急事?”她問。
護士翻著報紙,裝聾作啞。
“是有點變化,和你提前打個招呼,”他說,“翰家老二已經把火車安排了,黃昏時走,我要先去送清和,趕不及接你回家。”
“這麼快?”也太急了。
“碰巧有車北上,”他說,“運氣好。”
“那,你替我告別。”
“好。”
靜悄悄的,沒人先掛電話。 “你忙去吧。”她不得不催促。
小護士在,她也不好說別的。
電話線路裏的雜音,伴著他的一聲笑,傳到耳邊。
“我也要忙去了,”她輕聲說,“這是值班室的電話,不好一直占著線路。”
“好。”
傅侗文掛斷電話,身旁的萬安已經給六小姐整理好皮箱子。
六小姐為掩人耳目,換回婢女的衣裳,由下人們拿走皮箱後,跟傅侗文上了他的轎車。到車站,是日落西斜,殘陽如血。
因為要運送金條,翰二爺包了兩節火車去南京。他今天早晨酒剛醒,忙活一日下來,人憔悴得不行。他摘了眼鏡,對傅侗文抱怨:“昨夜裏不該喝多,頭疼得緊。”
他囑人把六小姐行李搬到車廂裏:“你們兄妹倆再說兩句。”
閑雜人等避開,留傅家兩兄妹在站台上告別。
“三哥也沒什麼多餘的囑咐,你大了,要學會照顧自己。”
六小姐心中像裝著事情,猶猶豫豫的。
“有什麼要說的?”傅侗文看出她是滿腹的話。
“是有一件事,”六小姐在猶豫,要不要講,“我這兩天見到三哥都想說,可又怕不是真的,怕影響你們那一房的關係。”
“如果有事,你隻管說,三哥自會去求證真假。”
“我母親病逝前說,”她抬眼,看他,“我哥哥當初被人綁走……就是大哥做的。”
能被六小姐直接稱為“哥哥”的人,隻有早已離世的傅侗汌。
傅侗文頓住了,停了好一會也沒下文。
六小姐一鼓作氣地說:“哥哥自盡後,有幾年父親很寵愛我母親,也是在那段日子母親發現了這件事,但苦於找不到證據,也無處申冤。後來她病重,想在臨死前向父親問個明白,”六小姐聲音微微顫抖著,“她說父親當時很是震怒,卻也在心虛,父親說那是意外,他讓我母親不要為一個死了的兒子,去害活著的人。母親說,她和父親做了三十年夫妻,不會看錯,也不會聽錯,父親是已經承認了。”
六小姐哽著聲,最後說:“三哥,我不是要你為我們這一房討什麼公道。母親和哥哥早不在了,公道討回來能有什麼用?我是想要你能提防大哥,不要像我哥哥那樣枉死。”
在外人眼裏,傅侗文和傅家大爺終究是一母所生,打斷骨頭連著筋,不會真的反目成仇。傅清和猶豫到此時,也是顧慮這一點。可她更怕傅大爺沒人性,會害了傅侗文,還是在臨行前,把母親的遺言說了出來。
“侗文,要走了。”翰二爺在車窗裏說。
六小姐看他不說話,難以安心。
“三哥聽到了。”傅侗文說。
六小姐兩手握他的右手,淚眼模糊,舍不得上車。亂世離別,每一次都可能是永別。
“去吧。”他說。
六小姐被兩個男人扶著,登上火車。
汽笛鳴笛,車緩緩駛離。車輪與軌道接口撞擊的巨響,震動著大地。
橘紅的日光照著車身,照著站台,也落在了傅侗文的臉上、肩上。他的五官在這層光裏油然立體了,眼底的情緒沉寂著,如一潭死水。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侗汌,你終究還是借你母親和妹妹的口,告訴三哥真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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