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譚慶項強迫給他灌下了安眠的藥物,讓他陷入深眠。
可在睡夢裏,他還是在哭。
七尺男兒,傅家四爺,一個留學的醫學博士,回國後就致力於幫國人戒煙的西醫醫生……哭著在睡夢裏,叫自己母親的名字,叫傅侗文的名字……
他在求助,傅侗文無能為力。
傅侗文在那些日夜裏,時常想到要放棄,他也有錢,供四弟注射嗎啡到老、到死也不成問題。“三哥,”傅侗汌在安眠藥過去後,短暫地清醒著,盯著他,“我是醫生,我是……想要幫人戒大煙的醫生……”
譚慶項拿著注射針筒,看向傅侗文,舉棋不定。
傅侗文曾經為這個四弟,親自挑選過周歲的生辰禮,挑選過來家中教書的西洋先生,甚至去英國後,還做主給他挑選學校,隻有這一個專業是傅侗汌自己選的。這是他的誌向,畢生誌向,他沒有權力替他選擇接下來的人生路。
周而複始的咒罵哭泣和哀求,折磨著侗汌,也折磨著他。
傅侗文不知道在被綁走的半年裏,傅侗汌是否也如此哀求過那些市井流氓,他們不會把他綁在床上,強行控製,他們要看的就是這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跌落泥潭。
那天夜裏,雪滿京城。
侗汌終於不堪折磨,鬆口問傅侗文討要嗎啡。
傅侗文一言未發,走出暖閣,不久譚慶項就來為床上的人注射了他需要的東西。傅侗文隨後親自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在滾燙的水裏,緩緩地絞了手巾,擰幹,為四弟擦臉和手。
自從他被綁在床上,這屋裏就沒來過下人,伺候四弟的隻有他和譚慶項兩個大男人。
侗汌眼睛微微眯著,靜靠在床邊,他獲取了片刻解脫。
傅侗文給他換了幹淨的襯衫長褲,還在笑著調侃:“三哥比你高一些,褲子要卷起來穿。”
侗汌在床上,也笑,啞聲說:“三哥,還記得去英國遊輪上,我被剃了個和尚頭嗎?”
“怎麼不記得?”他掂著手巾,長歎,“那是最落魄時了。”
侗汌含笑不語。
論落魄,應該是今夜。他輸給了自己,自尊輸給了藥癮。
“休息吧。”他說。
“三哥,”侗汌低聲道,“給我來一杆大煙吧。”
短暫的安靜。
他,侗汌和譚慶項都不約而同地停住。
最後,還是他先笑了,說:“你和慶項不是有了共識,和嗎啡比起來,大煙算不得什麼嗎?應該不需要那個了。”
“最後一次。”侗汌堅持。
傅侗文和他對視良久,點頭,把手巾丟到銅盆裏,端著水出去了。
他吩咐下人們準備煙土和煙具,喚來家裏的一位最擅燒煙的丫鬟,進屋伺候。
窗外飛雪,窗內煙霧繚繞。
傅侗文和四弟都穿著白色的襯衫,他把自己的西裝外衣搭在四弟肩頭,抄了臥榻上的黑色狐狸皮,披著,倚靠在一旁陪侗汌。侗汌當著他的麵,呼哧呼哧吸完一杆煙不說,最後還將剩下的渣滓仔仔細細刮下來,就著殘渣,無比享受地吸了最後一口。
他心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切。
“很丟人是不是?”侗汌抿嘴笑。
他用玩笑的口吻,輕聲道:“和三哥一起的少爺們都這樣,並不算什麼。”
其實傅侗文說得對,對嗎啡上癮的人,鴉片就不算是什麼饕餮美味了。
侗汌把煙槍擱在窗沿上,看窗外大雪。
譚慶項進屋,臉色鐵青。傅侗汌佯裝未見,反倒是他這個三哥,在一旁我鷯醫爬愣獫。說到胭脂巷,繼而說到了蘇磬。
傅侗汌舉杯致歉:“慶項,萬語千言,這一杯酒算了結了。”
在蘇磬年滿十四歲前,她修書一封,字裏行間是情意綿綿,懇請傅家四爺能買下她的初夜。可傅侗汌在英國就已經有了心尖上的女人,如何能再成全另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傅侗汌迫不得已,讓自己至交好友——譚慶項買下蘇磬的破瓜之夜,想著哪怕自己不能成全她一腔癡情,也要讓她能有個貼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