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先生……我可以去問問。”沈奚說。
“你同他說,怕是此生最後一麵了,二爺他預備去天津定居。”蘇磬道。
天津?她意外:“三哥不是把傅家宅子送給二爺了嗎?”
蘇磬笑著說:“二爺在天津也有洋樓,他想去便去,倒也沒什麼差別。”
初次見蘇磬,二爺就是她的恩客,兩人溫言細語地交談著,情意綿綿。可她對四爺的情義,傅侗文也仔細給沈奚講過,那日拚死為四爺報仇,眼中對傅大爺的恨做不得假。那對譚慶項呢?譚先生是她第一個男人,總會有特別的感情在吧。
譚慶項應該也是想見她的,權當是老友敘舊。
……
“我去去就回。”沈奚說。
她上樓,敲門,敲了半晌,連培德都探頭出來瞧了,譚慶項才遲遲地開了門。他臥房裏沒亮燈,猛見門外的光,被晃得眯眼:“人都走了?是餓了?還是要收拾?餓了叫培德,收拾叫萬安。我頭疼,今夜別叫了。”
他作勢關門,被沈奚擋住:“蘇磬,想見你。”
譚慶項微微一怔:“見我做什麼?”
“馬上要走了,也許想和你道別。她說要去天津定居,你跟著我們,不管在北京還是上海,都很難再見到她了。”
譚慶項默了會子。
“去吧,我陪著你,”她說完,又想想,“你覺得我不方便在的話,我在門口給你守著。隻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把我當什麼了?”譚慶項沉聲問,“傅二在樓下,我能幹什麼?”
“那你去不去?”
“去,等著,我擦把臉。”他說。
沈奚心中惴惴,想象不出兩人見麵會說什麼,發生什麼。
結果等譚慶項跟她進了二樓臥房,他徑自坐在書桌旁的座椅上,蘇磬則在沙發上,兩人兩相沉默,各自懷揣著心事,心不在焉地坐著。
連語言交流都沒有半句。
沈奚把自己當作一個擺件,在書架旁翻書看。
半小時過去,她聽得樓下聲音大起來,應該是客廳門被打開了,大家都在和傅二爺告別,這是要走了。她合了書,回頭一看,蘇磬和譚慶項恰好也是今夜第一次對視。
“當年……”蘇磬輕聲道。
“為什麼?”譚慶項打斷她。
“慶項,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蘇磬誠懇地看著他,“可是慶項,我是個普通女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你和三爺、四爺那樣活著。我無法想象,也無法接受……自己的男人隨時準備為國捐軀。我從良,需要一個安穩的家,過衣食無憂的日子。”
四萬萬人,每個人都不同。
有遺老遺少為前清跳湖殉國,有人為推翻清政府灑熱血,有人為革命拋頭顱,有人為買不到一碗熱粥而愁苦,有人為家中老少奔走……
蘇磬想說的是:慶項,你是個為國而無私的人,而我是個想要家的人。
沒什麼對錯,隻是追求不同。
“慶項,我尊敬你們,我也感激你們、理解你們,但我無法成為沈小姐這樣的人,我沒法做到你們這樣的地步。”
譚慶項沒說話。
很快,蘇磬的丫鬟來接她。
從頭到尾,兩人僅有這幾句交談,最近的距離,也有五步之遙。
傅二爺要走,諸位公子也都散了。
沈奚送他們出門,從公寓門口到巷子口,前邊是傅侗文和二爺兄弟道別,她和蘇磬是兩相無言。最後,傅侗文和二哥在馬路邊駐足,看上去是要說完話了。
蘇磬的手從袖口探出,握住沈奚的雙手:“你若能在譚先生那裏把我說得壞一些就好了,可惜沈小姐你應該也沒學會背後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