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六章 浩浩舊山河(6)(2 / 3)

她見他不正經,不答他。

“這是潛意識的,怪不得三哥,”他又笑,“是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已入骨。”

……

“一個睡覺姿勢,也能說到相思上。”她嘀咕。

“要不是精神不濟,三哥還能給你說出更多的門道來,信不信?”

“信。”她指被褥,意思是讓他躺下再說。

他絲毫不急:“喝口茶再睡,好不好?”

“吃藥是不能喝茶的。”

他雙眸含水,望住她。

沈奚嘴上不說,也心疼他總躺著養病,隻好煮水泡茶。

不消片刻,水汩汩地冒出來。

她揭蓋,燙了手,忙捏住自己的耳垂散熱。

“侗文,”周禮巡穿了件薄襯衫,滿腳的雪,跑進院子,“外務省的車竟然來了。”

他踢掉皮鞋,進房間。

“來做什麼?”

“接總長去東京。”

“這是邀請不成,霸王硬上弓了。”他評價。

“你還有心思玩笑。”周禮巡鬱悶。

傅侗文也無奈:“人家既然派車來了,哪怕總長真病得下不了床,也會被抬著去的,”傅侗文搖頭,“攔不住。”

周禮巡悶不做聲。

傅侗文沉吟片刻,問道:“他們在東京的安排是什麼?”

“今夜是別想回來了,要安排總長住在內務省官舍,”周禮巡說,“先見我們自己的駐日公使,明日見日本外相,明晚去京都桃山明治天皇禦陵。”

中國的駐日公使是個親日派,日日以辭職威脅總長去東京的,就是他。

“這樣的安排,明晚也會留宿東京,”傅侗文蹙眉,“後日能回來就算快的。”

“可船期已經定了,後日晨起離港,”周禮巡附和,“我真怕趕不上船期,又要在這裏多留十幾日,十幾日的變數有多大,誰都無法預料。”

傅侗文不語。

沈奚看了他一眼,給兩人倒茶。

一小時後,總長帶著兩個參事前往東京。

總長一走,代表團都被籠罩在了陰霾中,怕東京有變動,怕東京有刺殺,怕被強留在東京,錯過船期,引起美國的猜忌……

到翌日,院子裏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晚飯時,女主人送飯到沈奚房間,還悄悄問她,為何從昨日起代表團裏的人情緒就低落了許多?晚飯全都吃得少。

沈奚不便把外交上的事情和女主人說,含糊解釋說,是擔心大雪延誤船期。

女主人反倒是笑,說誤了也好,多留十幾日,還能在橫濱四處逛逛,尤其是山間溫泉最是好去處,她都在遺憾這次大家來去匆匆,來不及款待同胞。

沈奚勉強應對兩句,接了飯菜。

飯後,天徹底黑了。

周禮巡做主買了明日一早的船票。可東京還是沒消息,連電報也沒有。

大家都在猜測,是否總長已經決定改期了?

傅侗文反倒認為,還有一線希望準時登船。

“也許沒來電報,是怕親日的日本公使從中作梗。”他低聲道。

“嗯。”沈奚頷首。

他問主人借了一副象牙製的象棋,在燈下盤膝坐著,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到了棋盤裏。深色的西裝外衣披在肩上,影子自然地落到她的身上、手臂上。

茶幾上的一摞報紙是日文的,這兩天早被他翻了無數遍。

沈奚不是第一次陪他“等待”,在徐園裏,等六妹的消息也是如此。分秒期待,分秒猜測,也在分秒擔心對方的安危……

她手托著下巴,看他下棋,久了,嗓子幹澀。

腿也麻了。

矮桌上的西洋鍾表,指向了淩晨一點。

“你……”她終於出聲。

傅侗文抬眼。

本想勸他睡,但猜想他躺下也睡不著,還不如下棋,於是改口問:“你渴不渴?”

“你不問不覺得,”他低聲笑,“一問,倒是有點。”

“我去找玻璃杯。”她說。

“不是有茶杯?”他下頦指茶幾上的日式茶杯。

“今夜按你喜歡的來。”

大玻璃杯泡茶,這是傅侗文留洋時養成的習慣。

她想哄他開心。

沈奚拉開門:“廚房有,我見到過,你等我回來。”

鞋在門外。她彎腰,拂去鞋上的雪,忽然見到不遠處有盞燈亮了。

是總長房外的燈。

一個年輕參事撐著傘,擋著雪,傘下是本該在東京的總長……

“三哥,三哥!”她脫口叫他。

總長聽到這句,先笑了,遙遙看這裏。

傅侗文手撐著地板,立身而起,快步走出,和對方相視而笑。

總長微笑著頷首,對紛紛出來的後輩們說:“痛風得厲害,我要去吃一劑藥。今夜辛苦各位了,還是照舊明早啟程,不要耽擱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