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章 訪談(2 / 2)

安秉臣赫然一笑:“他們拿了原本屬於公眾的東西,難道不該接受監督?接受官員的職位同時必須承擔責任,在互助會當官是一件有很大風險的事情。在我們這裏,貪贓枉法的官吏一律視為偷竊罪處理,他們幹的事和小偷其實沒有本質區別。我們有森嚴的法度,但我們不打算用酷刑來震懾人民,也會把希望寄托在特務統治這種雙麵刃手段上,隻有全透明化運作才是最節省成本的方法。小偷不可能在主人的瞪視之下竊取財物,誰是小偷,誰不是,大家一目了然。”

“這種監控是否可能打擊官員的工作積極性,從而導致互助會失去大批寶貴的人才?”

“人才的價值不能超過他為之服務的群體,人才也是人,是人就會有人性的必然體現。古代中國講了幾千年的德,但在曆史舞台上翻來跳去的總是一些披著不同道德罩袍的小醜,包括那些好為人師的聖賢,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改變,你能指望他們改變別人的命運?如果仍然把過多希望寄托在某個或某幾個英雄身上,不需要等待未來水落石出,從曆史書裏就可以找到八九不離十的結局。我們打算放棄對救世主道德底線的押注,將有限的資源用來建立一個更高效更公平的新製度上來。雖然不會有太多人能立刻接受這個製度,但我們將采用一種更溫和更漫長的方式推廣它,直到它成為全新的人類生存秩序。”

“這是否可以看作你是對人性的徹底絕望?因而選擇了由人工智能來主宰文明方向?”

“那不叫對人性的絕望,而是對人性的正確認知。人類一直在努力探索外部世界,但有時候我們更需要認清我們自己。世界不因為我們的主觀意誌而改變,所以我們必須勇於麵對自我,甚至改進自我。當初,靈長目動物從樹上下到地麵,難道不正是因為看清了自己的局限性嗎?”

“難道由人來主宰自己的命運不更好嗎?會長是否考慮過實施多權分立的民主製度?”舒爾茨扣上了筆記簿。

安秉臣看了他一眼:“我的曆史使命是保證互助會擁有通暢無阻的信息網絡,至於實施什麼樣的製度,民眾會自己作出選擇並承擔相應後果。你所謂的民主製度顯然不是什麼萬靈藥,建立在商業貿易基礎上的市場經濟體係隻令人類的貪婪無限膨脹,掠奪財富的資本大鱷不斷製造著人間慘劇,而他們治下的百姓早已不再對當家作主這類口號感興趣,他們更熱衷於自家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卻從不考慮政府許諾的高社會福利從何而來,缺乏信息渠道又喪失獨立思考能力的他們最終隻能成為媒體和輿論操縱的玩偶。偏見,愚昧和自以為是,他們和他們鄙視的人實際上沒有太多區別。民主,民主,人民做主之後會逐漸放棄自己的權力。我也完全看不出,這種利益構築的社會形態能將人類帶入什麼更美好的境界。當然,他們比那些屠宰場裏坐以待斃的生豬肯定要更幸運一些。”

“看起來,您對新聞媒體似乎有某種誤解?”舒爾茨眯著眼,試圖給安秉臣拍照,但立刻被旁邊的何昌發阻止。

“不,不是誤解,而是直接不需要。互助會不需要所謂的新聞監督機製,我們隻提供完全原貌的真相。至於該如何評論,如何分析,那將是所有人都可以參與的活動,而不是幾張試圖掌控話語權的嘴獨享的專利。你看,說了這麼多,我們是不是又繞回到權力這個核心問題上來了?”

“那您接受我的采訪又是出於什麼動機?”舒爾茨狡黠地問。

“因為那是你想要的。”安秉臣笑著看著這位德國記者。“我隻是純粹出於好心,幫助你完成你的心願而已。要不,我們怎麼叫互助會呢?”

舒爾茨這才發現自己又一次被捉弄了,他呆呆地咧開嘴,隨後無聲地怪笑起來。在十裏鋪,他被所有人捉弄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裏愛開玩笑的搗蛋鬼的比例似乎高了些。好在舒爾茨是個沒皮沒臉沒心沒肺的脾氣,如果沒有這個優點,他恐怕也幹不了這個工作。

“您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舒爾茨半譏諷半讚歎道。

江歡小跑著從鎮裏衝了出來,他手裏沒有拿飯盒,但目標明顯是安秉臣這邊。

安秉臣瞪了這位過於張狂的副部長一眼,江歡吃了這一瞪,知道會長不高興,立刻抑住步伐,但臉上的激動卻是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

安秉臣看他神情憋得難受,搶先問道:“那孩子的病怎麼樣了?”

他問的是昨夜辛旭他們帶回來的一個孩子,那孩子患有嚴重糖尿病,因為戰亂與親人失散,長期無法獲得胰島素注射劑,眼腎等器官功能均有不同程度衰竭,甚至雙腳皮膚也出現糜爛症狀。

回到十裏鋪後,這孩子立刻被送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