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靜靜將賬冊看了一遍,徐渡候在一旁,也不催他。許久之後,江隨舟放下賬冊,取出了自己早備好的銀錢,按賬冊上的數額交給了徐渡。

這便是用行動告訴他,自己信任他了。

徐渡笑著伸手,將銀票接了過去。

“你做得極好。”江隨舟道。“日後還有不少用得上你的地方。”

徐渡淡笑:“主上盡管吩咐。”

江隨舟頓了頓,抬眼看向他:“但是,你可想過,以後呢?”

徐渡沒有言語,歪了歪頭,示意他繼續。

江隨舟緩緩開口。

“興亡更迭,乃自然規律。”他道。“若一朝氣數已盡,另有旭日冉冉升起,你想要的功名利祿,又如何去取呢?”

徐渡聞言,許久沒有言語。

良久之後,他笑了起來,笑聲清朗又幹淨。

“世人無不認定,南北二朝分江而治,已成定局,必將延續百年——這局麵,即便北梁仍有霍無咎,也無法改變,主上為何偏認為,南景氣數已盡呢?”

江隨舟反問道:“霍無咎緣何被俘?”

徐渡答道:“孤軍入敵,援兵被斷。”

江隨舟接著道:“那麼,南景朝廷如今又如何呢?”

徐渡頓了頓,繼而笑道:“主上是,霍此番兵敗,乃馬失前蹄,而景之敗退,乃根基腐朽?”

江隨舟沒有言語,權作默許。

二人無言相對了片刻之後,徐渡站起身,衝著江隨舟深深行了一禮。

“困局一盤,屬下原本沒存什麼希望,不過且行且看,每一步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道。“不過如今,得遇明主,是屬下之幸。想必未來如何,主上早有打算,屬下必將聽命,做您左膀右臂。”

江隨舟頓了頓,一時語塞。

徐渡同他開了話,願意相信他,自然是好。但是徐渡給他戴的這帽子太高了,又讓他一時間心裏有些沒底。

未來如何,他有什麼打算?

他隻是知道,在不久以後的未來,他們會被霍無咎一鍋端了罷了。

——

安隱堂內一片安靜。

過了晚膳的時間,主子卻一直沒回來。

孟潛山急得直打轉,每轉一圈,還要偷偷瞄霍無咎一眼。

就見霍無咎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地看書。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孟潛山的錯覺,他總覺得,半個時辰了,霍夫人手裏的書也沒翻一頁。

孟潛山早派人去問了。

片刻之後,有個廝一路跑著回來,進了主屋,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孟潛山麵前。

“回潛山公公,王爺到徐夫人房裏去了。”他道。“徐夫人院裏的丫鬟才來報的,王爺事先沒吩咐,方才一回府,便徑直去了。”

哎呦!這可如何是好!

這廝就在房中報告的,霍夫人就坐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這下,孟潛山想編個謊話把霍夫人哄過去,也做不到了。

他連忙擺手,將那廝趕出去。

待廝退下,孟潛山麵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行到霍無咎身側,吩咐旁邊的侍女道:“怎麼這麼沒眼色?菜都放涼了,還不快端去熱一熱……”

他後頭的話吞到了肚裏。

隻見坐在那兒的霍夫人放下書,眼都沒抬,徑直拿起筷子,夾了一筷涼透了的青菜。

他獨自吃起飯來。

孟潛山一時有種有點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並不隻是滿屋子的下人在等王爺回來吃飯,這位平時對王爺愛答不理的霍夫人,其實也在等著和王爺一道兒用膳。

而此時的霍夫人,明顯是……不大高興了。

真如此的話,孟潛山知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霍夫人這會兒氣壓有點低,也不是他們這群奴才能應付的,隻有等王爺用完了膳回來,再親自去哄這位祖宗。

這麼想著,孟潛山戰戰兢兢地伺候霍無咎用完了膳。

卻沒想到,飯吃完了,王爺卻一直沒回來。

一直到許久之後……徐夫人那兒的丫鬟來了。

“潛山公公,王爺今兒個在徐夫人那兒歇了。”

那丫鬟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