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馬車行至秦淮書院,可見門前排著隊都能排到文德橋上了,把道路圍得水泄不通。或許是為了此次太學門試,不是這門裏的書生也是病急亂投醫地來找江青雲。這會兒虞侯家的馬車也到了,兩邊無奈,隻得過後門進。
江攜進了書堂,禮貌地與黎生和虞蛟打招呼,問候著師兄好,前者溫和回應,後者則是一臉傲然地仿佛沒聽見。江攜覺得虞蛟平日的脾氣就不好,但一也隻是愛欺生,最壞也就是瞧不起人,在江攜的印象裏,他從不跟自己過不去,眉頭也不曾皺一下。他今日緊鎖著眉沒鬆開過,江攜心想,他今日的心情定是糟糕透頂,要吃人的。
沒過一會兒,一身深藍色錦衣的傅閑打著哈欠沒精打采地走進堂內,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還沒打開書便趴下呼呼大睡起來。江攜覺得習以為常,這位傅師兄能入青雲先生的學堂,自然是有過人之處,天賦異稟,可卻是懶散慣了的主,讀書於他,仿佛是件無關緊要的事。
江攜看了一日的《南朝鑒》,偶有疲倦望向窗外,院中海棠嬌豔,燕舞蝶飛,然而午後突逢大雨,海棠花瓣吹落了一地,天氣濕潮,招來了了不少蚊蟲。
黎生讀書比這屋子裏的人都用心得多,就連午後瓢潑大雨,雷電交加都不曾將他的視線從書本上移開,更別提手背上蚊蟲的叮咬了。江攜好奇地看向前座的黎生,他坐的端正,除了握筆的手在動,保持著姿勢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
整日的自習終於過去,日暮西山,門外的廊上傳來了參差不齊的腳步聲。青雲先生領著兩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少年走了進來。他四下看似隨意的撇了一眼,正色道:“這兩位明日起就要與你們同窗,都報上名字,認識一下。”
稍高些的男子生的劍眉星目,身材結實,一身淺青色儒裝穿在他身上也絲毫不見書生氣,說是儒生,倒更像是行軍打仗,身手矯健的戰士。他站的紋絲不動,挺拔有力,抱了抱拳嚴肅道:“在下葉崢,字子愚。”
虞蛟輕蔑地瞥了一眼少年,冷哼了一聲說道:“哪兒來的兵魯子?識字嗎?”葉崢似乎並沒有因為虞蛟的話生氣,他隻是斜了眼珠子看了一眼虞蛟,不做理睬,仿佛是件司空見慣的事。
身邊另一位穿著一身粗布衣便來了,身為男子,卻麵容陰柔,眉細若柳,生的如戲園子裏的青衣般清秀驚豔,身材瘦弱矮小,看起來缺衣少食,不似富貴人家。他始終低沉著頭,身邊的葉崢微微推了推他,少年一哆嗦,才敢微微抬起頭來。他的眼睛無神,灰蒙蒙的暗淡,看上去大霧彌漫。少年咬下蒼白的唇,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外頭的雨大,蓋過了他的聲音。
“剛來了個武夫,這會兒怎麼又來了個戲子,今兒可真熱鬧。”虞蛟撐著腦袋靠在床邊,眯眼而笑,邪氣滿滿。青雲先生橫了他一眼,虞蛟聳聳肩,無所謂地低下頭去,伸手隨便翻起了書。
那少年被虞蛟說的滿臉通紅,險些委屈得掉了眼淚,青雲先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少年望著他篤定的眼神,又深吸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從嘴裏吐出了幾個字:“李…李玉…琅。”
江攜覺得這名字好聽,盯著那少年,又看了許久。
葉錚坐到了傅閑右邊,李玉琅則被安排到虞蛟的前麵,江攜的斜前方。今日傅閑一直趴在桌案上小睡,不曾抬過頭。青雲先生離開了書堂,就聽見傅閑猛然抬頭大喊了一聲“別吃我!”。江攜被他嚇得瞪大了眼睛,默默地往前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