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緩緩搖頭:“媽……你讓我去看看他……”
“我得進去看看他,把他叫醒……他等著我呢,我知道的,他一定在等著我的。”
定宜掙紮著坐起來,光著腳就要下床,方文心趕忙上去扶她,定宜一雙眼睛含著淚,隻是倔強的不肯躺回去,執意要去急救室。
換了無菌衣,定宜強忍著心頭悲痛,緩步走進去。
他的身上插滿了各色各樣的管子,他躺在那裏,一身的血,整張臉都是傷痕,高高的淤腫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麵目。
定宜隻覺得心頭一酸,淚水又要滴下來,卻被她死死忍住了。
“他……會不會死?”
定宜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秒都不能挪開。
醫生歎了一聲:“就看今晚,能不能醒過來……”
“就看今晚……”
定宜喃喃,忽地卻是微微一笑:“他一定會醒過來,一定,一定……”
定宜握住他的手,那隻手,已然不能看出手的形狀了,定宜又要掉眼淚,卻感覺他的手指似乎在她掌心裏微微一動,她驚喜的幾乎喊出聲,可他,卻再也沒了動靜。
定宜在手術室守了一夜,從來都沒覺得,時間會過的這樣快,怎麼就過的這樣快?
他還沒有醒來,可天卻已經亮了。
定宜握著他的手,怔怔的坐著,可目光,卻不肯從他的臉上挪開,她期盼著,他能睜開眼,他能眨一眨眼,他能叫她的名字……
可這一切,卻都成了希冀。
醫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開口:“溫小姐……您歇一歇……”
“醫生……他,還能醒過來嗎?”
醫生緩緩搖頭:“除非……會有奇跡。”
“奇跡啊……”
定宜怔怔呢喃,神色之間,卻已經是一片恍惚。
她不傻,當然知道,醫生這樣說,不過是不忍心,想要給她一丁點的安慰罷了。
可她真的不需要,她隻想知道,他是不是會死,撇下她,撇下等等,撇下他們母子,就這樣一走了之了。
不不不,她不敢想這些,每每想到這些可能,隻覺得整個人整顆心都要被撕裂了,仿佛這世上,再也沒有了她的依仗……
依仗。
她恍地明白過來,原來,她過去的毫不懼怕,她過去的倔強任性,她過去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之所以敢想什麼就去做什麼,卻原來在她的內心最深處,她是知道的,他愛著她,一直一直都愛著她。
定宜再忍不住,霍然撲過去,伏在他溫涼的胸口,終是大哭出聲。
積攢了這麼久的眼淚,是無法隱忍的痛和後悔,是她所有壓抑情緒的宣泄,也是,最深處埋藏的,絕望……
他不會再回來了,哪怕像是以往那樣,兩人相見就如仇人一般彼此說出最惡毒的語言,可是……
至少,他還能說話,還能笑啊。
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永遠都不會見到了。
定宜閉上眼,眼淚一行一行的淌下來,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滯了一般。
“定宜,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原本是要立刻回去的,隻是……很抱歉,有點事情拖住了我,不過,我會盡快處理好,盡快回去陪你……”
鹿鹿手指顫抖著,在手機上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敲下去,不過是這麼幾句話,她卻折騰的一身虛汗,躺在那裏大聲喘息著幾次,方才發送出去。
她不是被什麼事情拖住了,也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她是……連起身下床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死,也不知道或者是明天,或者是一周後,或者,下一分鍾,她就連外麵的陽光都看不到了。
多麼暖,多麼暖啊。
鹿鹿伸出手,陽光從她的指縫裏照耀下來,暖融融的落在她的臉上,她卻覺得那樣的舒服,原來,人到了要死的時候,方才知曉,陽光,雨水,微風……原本不屑一顧的,原本毫不在意的,卻是那樣珍貴,那樣那樣,舍不得永遠離開。
鹿鹿感覺到那熟悉的疲累和心髒的劇痛,又侵襲而來,她哆嗦著捂住心口,整個人像是蝦米一樣蜷縮了起來,她在瑟瑟發抖,身上冷的幾乎受不住。
她卻想起了從前,從前那段最美好的時光,顧峻成拉著她的手,在溧水小鎮的溪流邊緩步向前走,那蜿蜒的山路,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一樣。
他的眉宇間是慣常的不耐的和吊兒郎當的表情,可他握著她的手,卻握的那麼緊,沒有一刻的鬆開。
她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說個不停,間或還會笑的像是一個小瘋子一樣,他就嫌棄的看著她,嘖嘖搖頭,直說自己眼光太差,找到一個這樣的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