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八月,趙亦晨和胡珈瑛搬進了他們的第一套房子。
當年領結婚證的時候,因為生活拮據,他們沒有擺酒席。後來趙亦晨工作太忙,這個婚禮也就一直拖著沒辦。這年裝修房子,有一回他得空來幫她刷漆,手裏拿著刷子蹲在牆腳,忽然就:“到時候搬進來那,我們擺桌酒。把婚禮補辦了。”
胡珈瑛正兩手扶住茶幾,彎著腰檢查它站不站得穩。冷不丁聽他這麼一,她愣了愣,回過頭來瞧他:“你跟我話?”
兩眼依然盯著麵前的牆,他嚴肅地搖了搖腦袋,好像還專注著手裏的活兒呢,“不是,我跟牆話。”
而後胡珈瑛便笑了。
但到了搬進新房的那,婚禮沒有辦成。趙亦晨頭一半夜接到吳政良的電話,是公安部安插在某個犯罪集團的臥底聯係了市局,要調動所有警力對幾個首要分子進行圍捕。他掀了薄毛毯翻身下床,額頭撞上了胡珈瑛手中的蒲扇也沒吭聲。
區停電,她夜裏怕他熱,見他回到家累得倒頭就睡,便躺在他身邊一麵拿蒲扇給他扇風,一麵合著眼憩。他接電話的時候她正迷迷糊糊,隻手裏搖扇子的動作沒有停下,這會兒才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清醒過來。
“要出警?”
“對。”他摸黑抓起床頭的衣服套上,邊係扣子邊轉頭看她,“可能明回不來,你……”
“沒事,往後推就是了。”打斷他的話,她暗色的身影動了動,像是從床上爬了起來,“你注意安全。”
情況緊急,他再沒有時間對她多交代幾句,於是隻:“好好休息。”話音還沒落下,人已經衝出了房間。
趙亦晨一走就是五。等再回到家還是白,他先去了他倆租的平房,打開門發現屋子裏空蕩蕩的,才記起已經搬了家。他隻好頭腦發脹地回去新房,拿鑰匙串上嶄新的鑰匙開了門。那個時間胡珈瑛還在律所上班,家裏收拾得幹淨溫馨,卻靜悄悄的,看著倒陌生。
他又餓又累,找到廚房想做點什麼吃,竟發現一邊灶上溫著一鍋雞湯,另一邊則擺著一口鍋,鍋裏盛好了水,紙包裝裹著的麵條擱在一旁的碗口,露出一把被人稍稍抽出來的麵條。他於是煮了一碗麵,打開鍋蓋聞到雞湯的鮮香時,懸著的心總算穩穩落了地。
之後趙亦晨睡了整整一個白。晚上能醒過來,還是因為感覺到有隻涼涼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腳。
他睜開眼歪起脖子看了看,便見胡珈瑛坐在床尾,正把他的左腳擱到自己腿上,捉著他的腳趾頭給他剪指甲。他曲起腿想把腳縮回來,被她眼疾手快抓了回去。見她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他有些好笑:“沒洗腳。”
胡珈瑛卻沒搭理他,重新低頭,拿剪刀心剪掉他長得不像話的指甲。
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他破洞的襪子,趙亦晨便沒再多話。他歪著腦袋一言不發地瞧著她,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她素著一張臉,垂著眼睛,手裏捉著他又髒又臭的腳。頭頂昏黃的燈光打在她臉上,被她漆黑的睫毛托起,在她眼睛底下投出一片陰影。這麼暗的光線,她應該是瞧不清的。所以她很是專注,一點一點替他把多餘的指甲剪下來。
其實胡珈瑛不算漂亮。加上這幾年工作太累,她又瘦得幾乎脫了形。沒化妝的時候,她臉色也都是蠟黃的。偏偏她隻要一在家,就很少化妝。
趙亦晨望著她,望著這個和他一起走過最艱難的這幾年的女人,隻覺得嗓子眼裏澀得發緊。
他從沒告訴過她,他仍然覺得她很漂亮。就像她還在讀大學時一樣漂亮。
甚至起初在他眼裏,她最好看的是她笑起來的樣子。到了現在,連不笑的樣子也最好看。
微微皺著眉頭最後給趙亦晨剪下了右腳指的指甲,胡珈瑛抬起頭籲一口氣,無意間一瞥才發現他兩手枕在腦袋後邊,還在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大概原本是以為他睡了,她愣愣,“眼睛瞪那麼大看什麼?不再睡會兒?”
“睡夠了。”抽出手撐著床板坐起身,他忍著渾身的疲乏勁兒靠到床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剪完了?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