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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警懷裏接過趙希善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女警先前給姑娘換上了家裏孩子的衣服,以防她著涼。趙亦晨抱起她,便覺得比白要沉一些。

鑒於孩子情況特殊,他得到批準,可以帶她回賓館過夜。

派出所距離賓館隻有二十分鍾的腳程,趙亦晨沒有打車,隻抱著姑娘沿人行道慢慢走回去。夜裏風大,所幸她穿得厚實,外套後頭還有一個帶著兔耳朵的兜帽。他替她戴上帽子,聽著一旁馬路上車輛疾馳而過的聲音,沉默地目視前方,走了許久才問她:“要不要自己下來走?”

姑娘趴在他肩頭,動了動腦袋。是在點頭。

等到趙亦晨把她放下來,她便抬高細瘦的胳膊,伸出手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他身形一頓,而後回握她柔軟冰涼的手,牽著她往前走。

他們的影子連在了一起。

低下自己的腦袋,趙希善隻字不語地瞧著那一會兒縮短、又一會兒伸長的影子,一邊走一邊嚐試性地抬高腳拉長自己的影子,然後重新放下腳,在踏出下一步時抬高另一條腿,瘦的身子隨著這循環往複的動作輕微搖擺,帽子頂端的兔耳朵也在晃動。

光看影子,就好像他牽了一隻兔子。

“善善。”沒有打擾她的“樂趣”,趙亦晨隻注意牽穩了她,以防她跌倒,“爸爸工作很忙,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如果你和爸爸一起生活,就要經常跟姑姑在一起,聽姑姑的話。”低頭見姑娘依然專心致誌地研究影子,他才停頓片刻,捏了捏她的手,“知不知道什麼是姑姑?”

她搖搖頭,沒有抬起臉看他,繼續抬起自己的腳。

“就是爸爸的姐姐。除了姑姑,還有姑父和一個哥哥。”隻好自自話,他重新看向前方,盞盞路燈照亮他們的前路,最終成為漆黑夜幕裏一個明亮的光點。他忽然就想起了胡珈瑛。也許過去的幾年裏,她也曾牽著趙希善走過這條路。

鬼使神差地,趙亦晨低頭問她:“這些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

姑娘抬高的腿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她停下腳步,不再走動。死死抓著他的手,她仰起臉,眼裏盈著那刺眼的燈光,滿臉眼淚地對上他的視線。

趙亦晨腦仁一緊,蹲下身來,輕輕掰過她的肩膀,伸手覆上她微涼的耳朵,拿拇指刮去她臉上的淚水。她卻還在哭,直直地看著他,紅著鼻子,溫熱的淚水不住淌下來,流過臉龐,滑進他的指縫。

“對不起,我不該提媽媽。”低聲同她道歉,趙亦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變得沙啞而低沉,僅僅是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同樣的話,徒勞地拭去她的眼淚,“對不起善善。對不起。”

聯想到她白在醫院的反應,他意識到她或許不僅是因為失去了母親而患上抑鬱症。

她極有可能看到了什麼。那是與胡珈瑛的死密切相關的。

可她還那麼。一提到媽媽,就哭得那樣傷心。

他怎麼忍心問她。

最後,趙亦晨把姑娘背回了賓館。

趴在他背上時,她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等到了賓館,卻已經沉沉睡去。趙亦晨出示自己的證件,重新開了一間房,將她背回房間,輕輕放上床,蓋好被子。姑娘從頭到尾都沒有醒來,隻在他替她撥開額前的頭發時抽了抽鼻子。興許是剛哭過,睡夢裏還有些委屈。

趙亦晨從洗手間拿來一條熱毛巾,給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又擦幹淨了黏糊糊的手。

他知道孩子的手總是有些涼的,趙希善的手卻總是格外的涼。恐怕是因為生病一年,身體已經開始虛了。把毛巾攥在手裏,他將她兩條胳膊擱回被窩,坐在床邊垂眼看她。

乍一看她和他時候的模樣很像。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鼻子和嘴更像胡珈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