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年十二月己未。
臘月寒冬的北京城一片肅殺。
入冬以來天公不作美,愣是一片雪沒下。
這不前段日子著禮部官祈雪。
雪是沒盼著,北風扯起滿天黃沙,小刀子一般刮的人臉生疼。天氣愈發的幹冷,凍的狗縮脖子驢打噴嚏。
北風呼嘯,寒風凜冽。
石礫敲打著文華殿黃琉璃瓦歇山頂上劈啪作響,好叫人知曉寒冬十二月,晨起踐嚴霜。
文華殿建於永樂十八年,與武英殿東西遙對。
文華殿初為皇帝常禦之便殿,明天順、成化兩朝,太子踐祚之前,先攝事於文華殿。後因眾太子大都年幼,不能參與政事,嘉靖十五年仍改為皇帝便殿。
到萬曆朝便成了經筵之所。
文華殿主殿為工字形平麵。前殿即文華殿,明間開6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門,次間、梢間均為檻窗,各開4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窗。東西山牆各開一方窗。殿前出月台,有甬路直通文華門。
甬路之上行走一人。
此人身材欣長,器宇凝重。
縱使寒風迎麵,亦未吹亂他的長須,隻因用了胡夾。
風依然刺骨,未能動搖他堅實的步伐。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穩坐萬曆首輔四年整的一品大學士,如今萬曆皇帝的老師張居正是也。
甬道幾十步,兩個腰掛烏木牌小夥者見首輔走來,忙避到一邊垂頭恭立。
張居正並未理會,徑直踏入文華殿。
馮保恭立朱翊鈞身後,目不斜視的盯著門口。
因文華殿有地龍陳設,屋裏異常暖和。
剛進門,熱浪迎麵,本來凍的發紫的顴骨異常麻癢,張居正微動臉皮忙躬身下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先生快快請起。看茶!”
張居正謝過便起身坐下。
熱茶滾燙,張居正輕呷一口。頓時整個口腔連帶嗓子,接著胃部一陣溫潤,身上的寒氣瞬間溜走,跑的無影無蹤。
“先生先暖和一會,天寒地凍可要保重身體!”
聽皇上體己的話,張居正心裏一陣感動。
眼前的朱翊鈞麵色白皙,如玉雕琢,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著靈動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輪廓,削薄輕抿的嘴唇,整個人豐神俊朗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張居正看著朱翊鈞唇上的絨毛,心中莞爾,陛下依然還是個孩子。
“是啊!今年至今還沒下雪,天氣倒是冷的異常。”
說話間張居正眼神凝重,眉宇間似有些許憂愁。
朱翊鈞看的真切,沒等說什麼,身邊的馮保淡然一笑:“閣老不必憂愁,想來這雪也該下了。前些時日,禮部已經再祈雪,龍王爺想來在酣睡,得陛下致誠感化,醒來必會下雪以澤蒼生。”
張居正正色點點頭。
眉宇稍作舒展。
二人眼神相對,淡然處之。
朱翊鈞並不想再天氣上做過多的糾纏。
老天爺的事並非自己一廂情願。
真龍也好,假龍也罷。
順其自然。
下雪固然好事。瑞雪兆豐年。不下雪,亦然無他,日子該過必然要過。
“先生,今日咱們學習什麼?”
聽到皇帝問起。張居正不由正了正身子,將思緒拉回來。
“皇上,還是將論語背誦一遍。”
朱翊鈞無奈搖搖頭。
他還是一字不落的背誦下來。
張居正不住的點頭。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皇上當如何解?”
“君子專心致力根本事物,就是樹立根本,順從父母,順從兄長,也就是仁的根本。”
張居正點頭。
“不錯,天下間的事有因有果,如果隻關注結果,即使學識豐富,也難以得到要領,花費了力氣,也難以收到成效。
樹要樹立根本枝葉才能繁鬧。
孔子在《孝經》裏說:“親愛恭敬、盡心盡力地侍奉雙親,而將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從刑法,這就是天子的孝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