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隻有戎九思跟她在家裏,她太安靜了,要麼在房間裏,要麼在二樓的露天陽台,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他在二樓的門口站了許久,才過去:“你吃糖嗎?”
顧思之搖頭。
他在她旁邊坐下,她仰著頭,好像在看天。
天烏壓壓的,很沉悶,有蛾子飛來飛去。
“要下雨了。”
“嗯。”
她眼底被烏雲染得陰陰沉沉的:“我不喜歡雨天。”
她的媽媽是雨天走的。
後來,戎九思也不喜歡雨天。
顧思之來戎九思家小住的第二天,他同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都還沒有十句。
她也不出門,倒是會陪小十拚圖。下午小十去了奧數班,她拿出卷子來做。
戎九思也沒出門,在家待著。
朋友的電話打過來,邀他出去:“九哥,出來玩。”
“不去。”
“上周不是說好了嗎?”
電視開著,聲音調得很小,放了什麼戎九思不知道,目光始終落在女孩的後頸:“我有事。”
“什麼事兒?”
她在刷題,物理。
戎九思說:“我作業沒寫。”
朋友無語,戎小公子仗著天賦好,什麼時候做過作業?
戎九思去拿了本書,坐到了她對麵。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刷題。
昨兒個還下雨,今兒個天晴得很明朗,窗戶開著,空調開著,陽台上的君子蘭也開著。
陽光把少年的耳尖燙紅,他手裏的書沒有翻動一頁。
待對麵的女孩做完了一張卷子,他起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壺果茶出來。也沒說什麼,他給她倒了一杯。
果茶的顏色很好看,橙黃橙黃的,香氣很淡,湊近了才能嗅到。
顧思之嚐了一口,偏甜。
他應該很喜歡吃甜的,垃圾桶裏有很多糖紙。
“你泡的嗎?”
“嗯。”
她說:“很好喝。”
戎九思把睫毛垂下,嘴角輕揚。
徐檀兮臨時有一台手術,戎黎去了醫院等她,小十被曾外婆接走了。
戎九思不太會做飯,點的外賣。
明天應該也是晴天,今晚星星很多。
“我聽人說,人死之後會變成星星。”
假的。
戎九思沒有否定她。
她站在二樓陽台的護欄旁,風吹亂了她齊耳的短發:“我也聽人說,人死後不會變成星星,因為星星太美,人類不配。”
戎九思和女孩子接觸得不多,除了小十,最熟悉的是薑寶姝。薑寶姝是個能上天入地的性子,是一朵帶刺的、明豔燦爛的花。
顧思之不一樣,她是一片大火之後頹敗的荊棘。
“你怨不怨她?”
他還記得她在墓碑前大哭的樣子。
“一開始的時候怨過,後來我去見了她的心理醫生,那位醫生告訴我,她已經為我堅持了很久。她自殺過很多次,又咬牙挺過來了很多次。我給她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家裏到處都是匕首和安眠藥。”
她的媽媽宋稚小姐,已經受了很多苦了,她怎麼能怨她呢。
她仰頭,看著星辰:“我很想念她。”
如果真的能變成星星就好了。
不知道她家宋稚小姐在遠方過得好不好?會不會還會躲著哭?
“姐姐。”
聲音從隔壁傳來。
“姐姐。”是個小少年,手邊放著一個跟他一樣高的天文望遠鏡,“你要不要摸摸星星?”
隔壁是程及家。
小少年是程及家的寶貝蛋,今年十二歲,跟他媽媽一樣,很熱愛星星。
顧思之在南城住了四天就回帝都了,戎九思去機場送她。
她登機之前,被他拉住了書包的帶子:“我還沒有你的號碼。”
“手給我。”
少年的手幹淨漂亮得不像話。
顧思之在他掌心寫了一串數字,弄髒了他的手。
再見麵是兩年後,在高考的前一周。
“思之,外麵有人找你。”
顧思之從高三八班的教室出來,一出門,腳下踩到了門口筆直的影子。
他又長高了。
“你怎麼來了?”
“有事要問你。”
來來往往的學生都在看他們。
戎九思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人少的樓梯裏。
他知禮懂禮,有男女之防,除了小十,隻牽過顧思之的手。
四周有些喧鬧。
他問顧思之:“你想上哪所大學?”
其實他可以微信上問,但他趕了一天的路來了帝都。
顧思之不傻,懂他的意思:“考帝都大學。”
“嗯。”
他知道了。
五月的青春,是少年少女校服的衣擺,藏著最青澀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