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告別白月歌後,左青雲並沒有離開燕霜鎮。
他隻是買了幾壺酒,找了巷子裏一堆放幹草的地方,懶洋洋地躺了上去。
回去?怎麼可能回去,身為邊塞散騎,回到家中若被人揭發,全家都要跟著受累。回烏蘭郡?也不可能,他知道,烏蘭已經落入了旭烈兀的手裏。
有家不能回,天地之大,他卻該死地像隻蜉蝣一樣四處漂泊。
——咕咚咕咚。又是幾口悶酒,左青雲的臉上微微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平安無事囉……”
醉然恍惚中,他聽到了打更人敲更的聲音。但僅僅是敲了一聲,聲音就像突然斷掉了似的,戛然而止。
左青雲一下子清醒了起來,在沉默的盡頭,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輛馬車的輪廓。它的車輪咣咣地駛過路麵,除此外別無它響。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人出行?左青雲還想繼續觀察的時候,馬車上驀地扔下了一個像是人的東西,他心中一凜。
馬車越來越近,左青雲莫名地感到了惶恐,就像是幽冥地府裏駛來的馬車,不緊不慢,車輪如同切割軀體的刑具不停轉動。
他害怕極了,躲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後背緊貼著木門。
“到底是什麼人?”左青雲的額頭流下了冷汗,他的手握緊腰間的劍,牙齒咬緊雙唇。
馬車的速度似乎更加慢了,他感覺到那輛馬車就快要駛過他的麵前了。
漆黑的馬頭率先出現在左青雲的視野中,黑馬噴著鼻息,拉著那輛怪異的馬車緩慢前進。
車頭的兩側,兩麵白幡輕輕飄動著,木杆上的風鈴輕聲作響。
然後他看到了駕駛馬車的人。那個人背著一把巴郎胡琴,臉上戴著一副黑色的麵具,麵具上一雙用白色顏料畫出的,眼眶渾圓卻眼皮呆滯的眼睛下掛著一個大大的嘴巴。
左青雲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不料,那行駛緩慢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他的心髒怦怦直跳。
“等等……”
駕駛馬車的人僵硬地把頭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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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子另一側的老巷,鬼戲班包圍了孤身一人的白月歌。
鬼婆拿著一串怪異的鈴鐺,繞著他緩慢地旋轉。時不時地,她搖動了鈴鐺。叮當叮當,下麵白色的布條也在輕輕起舞,鬼婆深邃的眼睛始終盯著白月歌。
她在打什麼主意?白月歌擔心這是障眼法,為的是吸引注意力,好方便同夥動手,可是剩下三鬼卻並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白月歌將手搭在了身後木箱的機關上。
鈴鈴鈴……鬼婆連續不斷地搖動鈴鐺,越來越頻繁。她在暗中低語,似乎周圍的空氣中湧動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四麵八方都傳來鈴聲。來自原始野性與神聖的激蕩,就像是古代草原上充滿力量的呼麥與悲涼的長調,交叉衝擊著白月歌的感官!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鬼戲班的人形似乎扭曲了起來,漸漸幻化成人影。
——這聲音有問題!
白月歌意識到的時候,他本想堵住雙耳不去傾聽,可是他又意識到如若失去聽覺,就很難判斷到其餘三鬼的位置。
他不得不保持聽力的絕對優勢,在擾亂人心的風鈴聲外,他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響。屋頂上,房屋裏,還有人悄然逼近……
“這就是你們的把戲?”白月歌咬牙,“躲在暗處,不敢出現。”
幾個黑色人影快速閃過牆麵,穿過破舊的房屋廳堂。白月歌身後又傳來了喝酒時的咕嘟咕嘟的聲音。
“來了嗎。”
回頭的一刹那傳來“轟”的一聲,耀眼的火光將黑暗刺破,白月歌感到了一陣炙熱的火浪扭曲了周遭的空氣,直逼顏麵而來!
“請好好享受黃泉火的洗禮。”青銅麵具的鬼漢說道。他手中握著一根杆子,火焰瞬間點燃了長棍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