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蟬機(1 / 2)

今日冬至,晝短夜長。

寒夜漫漫,素雪紛飛。

冬至這天對於尋常人家來說,也許隻是喝雞湯吃餃子這麼簡單,轉瞬即逝,一晃而過。

但是對於陰蟬機而言,這一天卻有著哀莫過於心死的悲慟。

三年前的今天,陰蟬機未過門的夫人離奇身故,所以每年的今天算是冥祭,他總會睹物思人,獨自神傷。而今就算他成了陰宗主,依舊觸景傷情,不能自已。

念及塵封往事,陰蟬機長歎一口氣,雙目也隨之紅暈。

他素來性情淡漠,與書為友,與琴為道,清心寡欲,別無他求。

他生平從未側目看過任何一個女子,亦從未親近過任何一朵芳澤,卻獨獨對她一人傾盡畢生之心,愛之、護之、憐之、惜之,此情不改,此心不滅。

本以為姻緣良配,白首相偕,怎奈何天命無常,陰陽永隔。

她生,他亦生。

她死,他亦隨。

他為了她立誓不娶,被其父厲行杖責,之後更是拒絕一應藥石,隻求生死在天,早日歸去來兮。

既然生前有緣無分,那麼死後隻盼如影隨形,黃泉路上也好執子之手。

旁人知他用情太深,先開始還有幾個勸他的,後來知他油鹽不進,便無人再勸,橫豎由他。

其父曾在盛怒之下將陰夫人的牌位丟出了陰家的祠堂,更是對陰蟬機耳提麵命:“她就算再好,現在也已經是個彼岸人了,你難道要守著牌位過一輩子不成!”

陰蟬機俯身撿起牌位冷冷道:“你們容不下她的一塊牌,我來容。”

在那之後,他不曾踏入宗祠一步,而那塊牌位也被從底座上拆開,隻留下中間刻了名字的部分,被他藏在了自己那把名為叵月的古琴背後,如影隨形,片刻不離。

今日又是冬至,簌簌飛雪之中,陰蟬機在瀟湘極月的後院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從叵月的夾層之內取出了深藏的牌位,擦幹淨,擺正,就像他往年為她做的那些一樣。

雪花沾染在他的眉目之上,瞬間在他的身上裹上了一層銀霜。

他毫不理會,徑自取出一對蠟燭擺放在牌位的兩側,就著火折子將蠟燭一一點燃。

待到一對冥燭燃起,錫箔就著燭火在夜幕劃過一道金痕,焚香的味道也隨之暈染了這片方寸之地。

陰蟬機隻身站在這片雪地之中,與燭光為伍,與氤氳作伴。

一雙沉漆般的眼眸中,搖曳的火光在寂靜的飛雪中與風聲纏綿,在斯斯聲中時而破碎時而翻騰。

翩然而至的雪沫追逐著火的光芒,飛雪撲火,與尚未燃盡的冥餉糾糾纏纏,直到化作屢屢青煙不再。

望著冥餉化作的飛煙,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撲火的飛雪,被她的光和熱吸引,甘願萬劫不複,支離破碎。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那些在她生前來不及說的話,他好想一句一句說與她聽,好讓她知道他真的很愧很痛很想很念。

他的一聲歎息化作白氣與暗夜斡旋。

他的一滴熱淚化作冰淩於大地長眠。

本來江無雙正要伺機動手,見到這樣的情景竟然心軟了下來。

至於為什麼要動搖,江無雙也不知道。

也許是一時興起。

也許是閑來無聊。

也許隻是覺得這個人真的很可憐。

他怕吵到他,便躲在一旁偷偷地望著他。

可他更好奇的是他會做點什麼?或是說點什麼?

有那麼一刻,江無雙想要就這樣默默地陪著他。

雖然這隻是無聲的陪伴,但是江無雙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