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找姑娘的時候,還聽見錢二家的誇讚那個新來的公子溫雅有禮好教養呢。哦對,錢二家的現在去了鬆風院伺候,改名叫鬆濤了。”焦尾一邊給許知霧鬆頭發,一邊對綠綺說,“我瞧著,公子一來就討了不少人喜歡,真真有本事。”
焦尾想起找到許知霧的時候許孜那一句淡淡的嘲諷,以及他轉瞬就移開的目光,心裏總是憋了一口氣似的。他生得好看又如何,小小年紀就那般目中無人!更令人難受的是,他對錢二家的那些人笑臉相待,對自個兒卻沒什麼好話,還看人下菜碟兒不成?
於是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酸,“他還真是好命,原本的出身或許還比不得我們,運道來了擋也擋不住,轉眼就成了州府公子,人上人了!難怪眼高於頂,瞧不上我們這些個婢子。”
綠綺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而焦尾說得起勁,見許知霧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要坐著睡著了,便止了話頭喚她,“姑娘,姑娘,您要這時候睡,頭發扯疼了可別怪罪奴。”
許知霧咕噥一聲,勉強睜開了眼睛。
“姑娘,奴有句心裏話對您說,您可別和老爺夫人說。”焦尾將許知霧的發繩取了下來,湊近了些說,“姑娘是女孩,而公子是男孩,日後繼承家業都是男人的事。姑娘您多了個哥哥,日後家底也要被搶去多半呢!”
許知霧敏銳地聽見了一個“搶”字,稍微清醒了些,“誰要搶阿霧的東西?”
“奴也是心疼姑娘才會說這些……老爺夫人原本隻有姑娘一個,姑娘想要多少好吃的好玩的都可以,如今姑娘多了個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一半給那個哥哥。”焦尾換了種許知霧方便理解的方式說,“姑娘願意把這些好吃的好玩的都讓出去一半給別人嗎?”
許知霧一想就覺得很難受,她的好吃的好玩的已經很不夠了,竟然還要分出去一半?!
半夢半醒間,許知霧嗚嗚搖頭,焦尾還想說什麼,卻感覺到肘彎一重。
低頭一瞧,她家姑娘的下巴掛在她肘彎裏,軟嫩地臉頰被擠得鼓起來,長長的眼睫毛乖巧地覆下。
已然睡得香噴噴。
……
這是謝不倦在許府安置的第一晚。
從此以後他便是許孜,有了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
敲門聲響起,進來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姑姑,顯然是在許府很有資曆的老仆。
“公子喚我一聲善姑就好,公子和姑娘這兩個院落都是老奴打理的。”善姑麵上有著恰到好處的笑,許孜很熟悉這種笑,他在宮中常常見到——分辨不出喜惡的純粹出於禮節的笑容。
許孜也笑著喚了聲善姑。
“公子可還有什麼缺的?盡管與老奴吩咐,明日好去為公子采買。”
“勞善姑費心,暫時也想不到什麼缺的。”
善姑點點頭,慢吞吞走近,“那好,公子先這麼住著,若是覺得少了什麼,過幾日吩咐老奴也是一樣。今日也不早了,熄了燈睡吧。”
許孜嘴唇微動,眼睜睜看著善姑將屋裏的燭台拿起來,而後又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對了,若是晚間有事,喚一聲鬆濤便好,他就在耳室歇息。”
那盞燭台越來越遠,屋裏也隨之昏暗下來。
直到善姑關上門,臥房裏頭陡然一片漆黑。
許孜仿佛聽見了漆黑深夜裏細微的嗡鳴聲,他攥了攥拳,將床榻上的薄被抱了下來,垂著眸將被子鋪到地上。
這裏有一小塊月色透過窗戶紙映在光亮的水磨石地板上,成了僅有的光明之處。
地麵很硬,許孜沉默地躺下來。
他嚐試著就著月色入睡,卻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宮裏。
放輕的腳步聲。
長劍刺入人肉的噗嗤聲。
鮮血濺上窗戶的唰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