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仆人們又提著燈籠一列列地過來,將其掛在各處簷下,不多時便燈火明亮,雨絲在溫暖的燈火前乍然現形,又轉瞬不見。
謝不倦允她和三杯酒。
又將手邊她愛吃的菜輕推至她麵前,仿若不經意地問,“阿霧,聽門房說今日你堂姐來了?”
許知霧執箸的手一頓,“嗯。”
“吵架了?”
“哪裏。”許知霧來了氣,“我才不和她吵。”
“跟哥哥說說?”
許是哥哥的聲音太過溫柔,目光又那般包容,許知霧放鬆下來,徐徐吐出一口氣,直言道,“大伯帶她相看了荀將軍,且有那個意思,但她不願,便來尋我,說……”
她看了謝不倦一眼,聲音悶悶地說,“想做哥哥側妃呢。”
說著,用筷子將碗裏的魚肉戳了個洞,續道,“還跟我保證,隻是名義上的側妃,絕不肖想哥哥,也不打擾我們過日子,甚至在你日後三妻四妾的時候還能幫襯到我。”
說完兩腮鼓鼓,連帶著將謝不倦也氣上了。
而謝不倦早已料到許知霖登門可能會說的話,此時也微微冷了麵色。
許家大房大約明白在他這裏討不到多少好,便決意從許知霧下手。
若許知霧再好騙一些,心軟之下說不定當真會……
見許知霧氣鼓鼓的樣子,謝不倦按捺下對許家大房的惱意,先溫聲哄她,“阿霧是信她的話,還是信哥哥?”
“……哥哥。”
“所以阿霧永遠不會有需要人幫襯的那一日。”謝不倦目光不錯地看著她,濃黑的眼眸被明亮燈火映得灼灼生光,“若是可以,我甚至想要整個府上隻有我與阿霧二人,不會有任何人看見我們,打擾我們。”
許知霧唇角微動,抬眸迎上哥哥的目光。
“我既連下人都覺得多餘,怎會想要多了什麼側妃,這豈不是自尋麻煩?”
許知霧心情好一些,開始打趣他,“哥哥你連給我梳頭都不會,若是連下人都沒有,我們恐怕要每日蓬頭垢麵了。”
謝不倦見她笑,也笑起來,“都可以學,我學東西很快。”
“那吃飯怎麼辦?每天都去酒樓?”
“阿霧吃過我烤的肉,忘了?”
許知霧笑容更大,“那我們又不能每天都在府裏烤肉!”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沒有下人他們該如何生活,亭中笑聲不斷。
回去的路上,謝不倦一手撐傘,另一隻手緊緊握著許知霧的手,此時跟在後頭的是綠水與一位公公,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出為主子撐傘。
因為謝不倦雖撐著傘,並未將自己遮全,但看他模樣像是樂在其中,若是提出撐傘,恐怕這馬屁要拍到馬腿上。
“阿霧想不想吃烤羊腿?一品樓的蒙族師傅省親回來了,我們是出府去,還是將他請到府上來?”
“都可以,看哥哥你得不得閑。”許知霧看他一眼,“哥哥今日的文書還沒有看完,豈不是又要晚睡了?”
“重要的已經看了,剩下的不急。或者讓綠水看了,揀要緊的與我說也好。”
許知霧便提出,“我幫哥哥看,我下午的時候睡得久,晚上也不會輕易睡著了。”
“好,明日我會去一趟許府,用不了多久,回來就可以陪阿霧玩耍了。”
許知霧腳步一頓,“去找我大伯?”
“嗯。”
“為了堂姐的事?”
見哥哥沒否認,許知霧麵露猶豫,她雖然生著許知霖的氣,但也知道此事若由哥哥出麵與大伯說了,許知霖恐怕會受不輕的懲罰。其實許家的家規很嚴,不論是本家還是旁支都是如此。
唯有遠在駢州的許父不曾按照那些規矩來管束她女兒,盡可能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但也隻有許父一個例外,許家大房的規矩比家規隻嚴不鬆。
許知霧還記得有一年年關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熱鬧喜慶,她也與爹娘去了大伯家用飯。而堂姐卻在大冷天跪了整整兩個時辰的祠堂——因為她與別家的一個姑娘發生了口角,還被信王妃撞見了。
那時爹娘都為堂姐說了話,但大伯卻擺手說,是該給她一個教訓。
因為信王妃身份高,人脈廣,被她瞧見了不雅的樣子,便是在整個京城的貴族圈子中落了顏麵,於是責罰更重了。
謝不倦見她支吾,“阿霧,怎麼了?”
“哥哥,我已經拒絕她了,還是不——”
話未說完,額心被哥哥的手指點了點,“阿霧的心,太軟了。”
他的指尖涼若冰玉,可眼裏是笑,無奈又寵溺的笑,能輕易將人融化。
明亮溫暖的燈火籠罩著他,細細的雨絲在他身後斜斜落下,寒涼的風隻刮到他這裏便戛然而止了似的。
而哥哥像是連她在想什麼都知道。
“阿霧當真覺得,今日你堂姐登門,隻是她一人的主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