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輟學回家種地,十六歲跟隨同鄉南下打工,第一次月底拿到工資的喜悅早已被長年累月的重複勞作消磨殆盡,剩下的隻有對未來的無盡茫然。
他曾想過打工賺了大錢,就在這座燈紅酒綠的大城市中娶妻生子,再將鄉下勞作了大半輩子的父母也一起接過來,脫胎換骨成為光鮮靚麗的城裏人。
可惜在他進城以後才逐漸知道,他那比得上父母全年種地收入的兩千多塊錢工資,在這座城市中也不過就是幾桌稍好一點的酒席,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房價,不要說他這樣的外來打工者,就是對附近寫字樓裏的那些白領精英來說,也是個令人絕望的天文數字。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親手蓋起無數摩天大廈者,卻不能擁有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屬於自己的小屋,這不能不說是一種令人心痛的諷刺。
帝淩雲曾談過一個女朋友,那是個單純如一汪清水的女孩,同樣也是懷揣著美好夢想來大城市的打工妹。
和很多第一次墜入愛河的男人一樣,帝淩雲對這個叫小薇的同鄉女孩寵愛有加,相處近半年也不曾有過什麼越軌之舉,生怕破壞了這份純粹的美好。
他曾以為兩人可以就這樣幸福的一直攜手走下去,但直到有一天,小薇卻毫無征兆的對他提出了分手,沒有任何理由,無情得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幾乎崩潰了,仿佛一瞬間從天堂墜入地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前幾天還柔情蜜意的女孩會突然變得如此殘忍絕情。
大約是在分手一個多月後,帝淩雲無意中在街上見到了小薇,她更加漂亮,燙著最潮的發型,拿著最新款的手機,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甜膩膩的聲音依偎在一名年齡足以做她父親的禿頂老男人懷裏撒嬌。
帝淩雲出離憤怒了,如同發狂的公牛般撿起路邊的一塊板磚便衝了上去……然後,被那禿頂老男人身旁一名不知是保鏢還是司機的壯漢一拳擊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至今還清楚的記得,小薇在勸阻了那禿頂老男人不要報案後,蹲在他麵前神情複雜的說了一句話。
“淩雲,這就是這個社會的規則,殘酷且現實,你可以選擇抗爭,但你沒有權利要求其他人也和你一樣。”
從那以後,帝淩雲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每日下工以後,也不再和工友吹牛閑侃,隻是躺在床鋪上孤單的玩著自己的手機。
他沒有打破規則的能力,更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唯一能做的隻有躲在陰影裏默默的舔舐著內心的傷口。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久而久之,帝淩雲開始喜歡上了這種生活,因為在網絡上,沒有歧視,沒有猜忌。
隻要你夠義氣,無需酒局飯局也會有人與你稱兄道弟,隻要你夠風趣,無需鮮花禮物也會有女孩對你青睞有加。
這就是他的天堂。
有句老話叫“夜路走多終遇鬼”,在天堂這麼一直飄著,帝淩雲也有幸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天使。
那是個叫做“空心天使”的女孩,微信頭像是個妖嬈嫵媚的年輕女孩。
當然,在網上泡了這麼多年,帝淩雲從不相信所謂的美女照片,畢竟現在哪個女孩的手機裏沒有個美圖神器,吸引他的還是對方那個看起來似乎很憂傷的網名。
帝淩雲習慣於找這樣名字有著淡淡文青氣息的女孩聊天,因為這樣的女孩大多還充滿青澀浪漫的幻想,比較容易向陌生人敞開心扉。
最初他並沒有對這個“空心天使”加以額外的關注,隻是如同微信中的其他陌生人一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聊著。
但隨著了解的逐步加深,他愈發有種直覺,那個頭像上漂亮女孩很可能真是“空心天使”本人。
盡管對方從不提及自己的容貌,也從不像其他的女孩那樣時不時在相冊裏更新修改得幾乎不成人樣的所謂自拍照,但聊天時字裏行間不經意透出的那種孤芳自賞卻是做不得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