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番外(1 / 3)

許清禾番外

許清禾生日的那夜晚, 包場了全江城最有名,視野最好的酒店頂層, 但此時宴會結束, 整個大廳內,隻有他一個人,絲毫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許清禾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 江城的各色的建築霓虹燈照耀了這座喧囂的城市,他從高處往下望, 總有種自己正身處世界最高點的錯覺。

緩緩把手裏的紅酒杯舉起, 下巴微抬時, 窗外的燈光透過玻璃, 在他鼻梁骨的鏡片上反射出一道深不見底的光。

因為去年整生他忙於工作沒有舉辦宴會, 這次沈彥禹出麵, 給他大操大辦,幾乎江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隻是觥籌交錯間,人來人往, 又有幾個人心裏是真心祝賀的?

一個拐角的沙發處, 有幾個人在坐著聲交談。

“不過是一個毫無根基的暴發戶罷了, 偶爾得到了沈總的賞識, 瞧現在這得意的樣子, 顯擺什麼。”

這幾位是江城的富二代,平日紈絝慣了, 今日被長輩帶著過來看別人風光, 聽著席麵上許多人那樣吹捧他, 再想想他的出身,心裏自然看不慣。

“你沈總為什麼那樣賞識他?

莫非真是看在過往的經曆與他一樣?”

“賞識?

我看不見得, 先前不是傳言這許清禾要做沈總的上門女婿嗎?

結果你看看這一眨眼的功夫,沈家就跟京城的蘇家聯姻了,可見傳言就是傳言。”

“一個孤兒而已,怎麼能跟蘇家比,沈總心裏門清著呢,而且你看看今這樣大的排場,除了是給沈總麵子外,估計還有背後姻親蘇家的麵子吧,要不然今我家老頭才不會勉強我來,而真正看他麵子的,又有幾人?”

……

他們聊得熱火朝,絲毫沒有注意到拐角處有個一閃而過的人影。

“外甥啊,我沒聽錯,他們真的是這樣的,一字不差……”

宴會結束後,許清禾的舅舅就迫不及待把偷聽到的話給了他聽。

自從許清禾的雙親離世後,就一直是其舅舅和外婆撫養他長大,雖算不上多親厚,但起碼是將他養大成人了。

如今他發達了,於情於理都是要報答舅舅的,更何況在外許清禾還要保持他斯文儒雅的形象。

好在他這舅舅還有點聰明,隨便在基層謀一個管理的位置,倒也沒出過什麼大差錯。

看到許清禾神色淡淡習以為常的模樣,舅舅忍不住歎了口氣:“唉,你要是你成了沈總的女婿,那些富家公子哥還能這樣背後議論你?

到底,那年酒吧你就不該……”

許清禾一個眼神掃過去,舅舅立馬住嘴了,現在他這外甥可是江城新貴,周身氣場越發淩厲,有時他見了,都不免發怵。

舅舅走後,他就一個人待在了這偌大的宴會廳,隻有幾個服務員在收拾殘局,寂靜空冷。

他站在窗邊,把酒杯擱在一旁的桌子上,低頭,打開手機。

幾年前,經過酒吧那件事後,沈時宜早已把他拉黑了,自然也沒有發來一點祝福的信息。

但這不妨礙他有好事之人發送給他沈時宜今日的朋友圈。

沈時宜:【結婚一百的紀念日,送老公一個配對的情侶手表,也不知道他會送什麼,期待!】

配圖是一對某品牌跟遊樂園的聯名款手表,上麵還印有卡通的動物圖案。

可以看出那個女人發這條朋友圈時,幸災樂禍的心理。

不過……許清禾劃動屏幕的手指微動了下,被送禮物的對方,多半應該是開心的。

倒真的很難想象這個手表戴在那個清冷男人手上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許清禾眼眸微閃,收起了手機,轉身離開宴會廳時,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

進入電梯,下行的過程中,許清禾才緩緩靠上了牆壁,摘下眼鏡,闔上了雙眸,輕輕揉了揉眉心,似是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舅舅在複述那些富家公子哥的話時,他內心不是沒有過波瀾,隻是從到大這話他聽過太多次了,也就習慣了。

是啊,聽多了,他扯了扯嘴角。

一個孤兒,一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孤兒,這話怎麼可能不聽得多。

打他聽過最多就是“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可惜了……”

後麵的話適時打住不,隻發出無盡唏噓。

每每聽到這話,許清禾都隻是微微一笑,從不反駁。

那些人不知道,他自己從不覺得可惜過,在那樣的家庭裏,他多待一分鍾都是窒息的。

他的父親是個生意人,有點經商的頭腦,在那個年代又抓住了機遇,因此他家在當地也算得上中上家庭了。

在外人眼裏,他父親出息,母親溫柔,兒子成績優異,是個幸福的一家三口。

但隻有他本人知道,關起門來,他那個人前風光的父親,實際上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喝到不省人事時,就會動手毆打自己的妻子,下手沒輕沒重的,也從不避著兒子。

作為一個男人,他下起手來,輕重可想而知,年幼的許清禾去阻止時,甚至會被一起毆打。

數不清多少次,許清禾被母親抱在懷裏,眼睜睜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父親對著他們拳腳相向,言語粗魯地咒罵著,耳旁是母親壓抑的哭泣聲。

這是他童年裏記憶最深的一幕,而這一幕,幾乎每隔幾就會上演。

剛開始他母親不是沒想過離婚,想要擺脫這種痛苦的生活。

但身為一個全職家庭主婦,她性格懦弱,多年來,生活更是已經跟社會脫軌了,完全不知道離開丈夫後要怎麼生活。

也無法跟人訴她的遭遇,更不可能報警,因為在外人眼裏她就是那個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女人。

加之她的娘家還需要丈夫的幫襯,所以隻能一次次妥協,每次吵鬧離婚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過,導致他的父親越發有恃無恐,下手越來越重。

剛開始年幼的許清禾還會勸母親擺脫這種生活,直到後來他看到炎熱的夏,母親穿著長袖極力遮掩住身上的淤青,麵上卻還是笑著與旁人起自己婚姻生活的幸福。

臉上的笑容真摯,仿佛是真的由心而發一樣,演技精湛地直叫人瞠目結舌。

他這才明白,有些活在套子裏的人,你是勸不動的。

有時候,人戲演久了,也就習慣了。

有可能是老看不過眼,想用一場劫難打破這套子的玻璃。

在某個應酬的夜晚,他父親開車回去的路上,因為醉駕連撞兩人,一人當場死亡,一人重傷。

父親本人也在送去醫院的途中去世。

這一消息對於母親來無疑是晴霹靂,但卻不是因為“家暴”丈夫的死亡,而是被撞死撞傷的那兩個人的賠償和後續治療費用都將落到她的身上。

因為這件事讓原本還算富裕的家庭變得清貧,他那個膽懦弱的母親,也在這樣壓抑的日子裏,變得越來越來沉默寡言。

許清禾其實能猜到,原本她就是靠外人對她“人生贏家”人設的羨慕才忍受父親的家暴。

可如今一夜之間,她就成為了“殺人犯”的妻子,不僅被人唾棄,還承擔著巨額賠償。

終於在那位重傷人士去世,家屬上門鬧事索賠時,忍受了半輩子的母親萬念俱灰,當著眾人的麵,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身後那些囂張鬧事的人看出了人命,瞬間驚慌,急忙跑了出去,嘴裏還一直叫嚷著“不關他們的事”。

當晚,許清禾就站在陽台上,脊背挺直,夜裏的風空寂冷清,吹得人心裏發顫。

陽台底下,是區眾人的驚呼聲,吵成一片,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響起了警車的警笛聲,在黑夜裏格外

直到警察上門,許清禾還一直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

大家都以為他一個孩是被這樣的場景嚇到了,急忙連聲安慰他。

可他們想錯了,他內心其實並沒有太多悲傷,甚至覺得平靜。

他這位演了半輩子戲的母親,終於在最後一刻活出最真實的自己,卻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真是可悲啊。

他把自己剝離出身處的境況,以一種旁觀人的視角去看待他至親的死亡。

這是一種自我防禦的功能,無情淡漠,就不會傷心。

那一年,他1歲。

也許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是有病的。

後來他被舅舅一家收養,看在同住一起外婆的麵上,舅舅舅媽對他也算客氣。

而且托母親的福,原本將一輩子頂著“殺人犯兒子”頭銜過一輩子的他,卻一下子成為了親眼目睹母親死亡的可憐孤兒。

人性生同情弱,再在加上他學習成績優異,在外人麵前也是一副溫和老實的樣子,以至於每每提起他,都是“可憐孩子”的唏噓不已。

沒有人知道他那副溫和皮囊下,極力隱藏的偏執壓抑的性格。

有時候戲演多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實的他。

可每次午夜夢回驚醒時,他都能通過房間的鏡子,借著窗外滲進來的月光,無比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那張臉。

平日溫和消失不見,眼神陰鷙冰冷,隨時都在提醒他,這就是他原本的模樣。

來可笑,他曾經一直厭惡母親做戲的虛偽,自己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活成了她的樣子,甚至青出於藍。

再後來,他憑借著優異的成績獲得了沈氏集團的資助。

沈氏,沈彥禹,一個曾經跟他有著一樣身世的孤兒,如今卻是江城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婚姻家庭幸福美滿。

這是逆改命的典範,可誰逆改命的隻能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