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2 / 3)

裏昂衝出手術室,不顧滿手的血開始撥電話,但撥到一半,他突然改了主意。裏昂紅著眼睛盯著撥號鍵,卻始終沒有按下去。他回到手術室,跪在病床前。

“我剛才打了電話,他很快就會過來。”他撒謊道,“你要堅持住。”

凱特相信了裏昂的話,點了點頭。窗外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她睜著眼睛,苦苦支撐著不肯死去,隻為了見蘭斯最後一麵。但淩晨時分,她終於等不下去了,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失去了自主呼吸和心跳。

“心率零,測不出血壓。”

“全心停搏,無腦電波活動,瞳孔散大。”

“繼續搶救,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羅斯先生回來!”

“不可能。”一名護士檢查著她的瞳孔,搖了搖頭,“心髒已經停跳超過二十分鍾,救不回來了。”

主治醫生走出門,向裏昂宣布臨床死亡。裏昂幾乎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又做錯了事,甚至沒能滿足凱特最後的願望。他號啕痛哭,仿佛喪子的野獸,聲音淒厲刺耳至極,幾個人都按不住他。但不管他怎麼聲淚俱下,凱特都沒有理會。

考慮到萊特臨走前的叮囑,醫生商議後,給凱特上了人工心肺機,徒勞的吊著她的命,等待奇跡發生。兩條導管從她的心房中引出暗紅的血液,經氧合器氧合後,將鮮紅的血液重新輸入動脈。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靠身上的管子和儀器來維持生存的假象。裏昂坐在床邊,翻轉她的手,想讀懂掌中的生命紋。

這麼多年來,裏昂一直期待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和她聊一聊,但凱特的喉嚨上插著管子,人工呼吸機還在為她呼吸。他把凱特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摩挲著指腹,刻意忽視甲床上的紫紺。她想起凱特幼年時總喜歡牢牢握住他的食指,孩童的臉蛋和手指胖嘟嘟的,圓滾滾的腳趾猶如初熟的豌豆,甲床像小貝殼一樣剔透可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骨瘦嶙峋。

裏昂努力回憶著,試圖從廢墟中撿起屬於凱特的記憶。她多年在外征戰,凱特四歲時才第一次見到他。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孩子毫無實感,直到愛莎出生,才有了當父親的自覺。因此他把所有愛都傾注到女兒身上,凱特總是小心翼翼的討他歡心,不惜調皮搗蛋來換取他的關注,卻總是輸給妹妹。現在她終於累了,不再需要這個父親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第一次去露營嗎?”他握著凱特的手貼在臉上,低聲說,“你從沒出過遠門,一直抱著艾琳的腿不肯走。我把你拎到車上,巴士開動後,你坐在最後一排,趴在窗戶上朝我們招手。”

有些事他一直記得。凱特喜歡貓咪,喜歡甜食,喜歡果汁勝過汽水,玩跳棋很厲害,她最喜歡的季節是春天,最喜歡的時候是日出,她從不養花因為花總會凋零,最喜歡的書是一本童話,她早就背下來了,還一再重複的讀,書都翻得卷了邊。她長大後想當一名海盜,她再生氣都不會說傷人的話。他把屬於凱特的點點滴滴串聯起來,這串寶貴的珍珠,他餘生每天都會戴在身上。

凱特是他的一部分,他曾把這段肢體切掉,仿佛這樣就可以和過往一刀兩斷,不必麵對殘酷的現實。他曾真心愛著她的家庭,但她的妻子欺騙他多年,他的兒子是假的,他的女兒被他間接害死。他把凱特弄丟了,凱特再回來時,他已經沒有勇氣麵對。他害怕凱特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害怕那雙酷似自己的眼裏流露出憎惡。從凱特出獄到進入警校,畢業,工作,無論凱特走了多遠,始終有一條紐帶聯係著兩人,讓他感到自己不是孑然一身。

現在他站在這裏,如同時光回溯,幼小的兒子登上了巴士,他像所有年輕父親一樣,心裏滿是不舍,隻是這一次,他知道巴士不會再回來。

裏昂彎下腰,把凱特的手攏在掌中。他哭得太厲害了,以至於話不成語:“你去天堂的時候,要坐在同一個位置……看得到我等你回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