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橫臥著一具白骨,衣物尚算完整。菲爾德痛楚的抽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抱起白骨放在角落裏,整理著身上的衣物,雙手合十祈禱。
“對不起,爸爸。”他輕聲說。
菲爾德將攜帶的炸藥牢牢的粘在門栓上,退到門外,引爆了雷管。門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洪水般的石塊霎時傾瀉而下,將盧恩的屍骨埋在了石塊下。盡管菲爾德已經躲到了安全距離外,仍然被嗆得不住咳嗽,細細的鮮血從耳道流出。
墓道中硝煙彌漫,隨時都有塌方的危險。菲爾德來到了門前,震驚的發現青銅大門紋絲不動,門上隻裂開了一道縫隙。
門中封著一具人類骸骨。以骸骨的完整程度,應該是在建造門的時候直接把活人灌進了鐵水裏,做成人柱。那具白骨以一種奇異的姿態扭曲,仿佛在沸騰的鐵水中掙紮著,想從門中逃脫,卻隻露出了森白的顱頂。
一股惡寒竄上了脊椎,萊特打了個寒顫,臉上的血色潮水般褪去:“人類自己選擇了守門人?”
“沒錯。”男孩問道,“你還記得門中那個發光的核嗎?”
“當然了。”
“它才是‘門’的真身。阿美尼斯的皇帝打開了通神之路,帶來滅世的大洪水。為了族群的延續,必須封住通道,於是有人站了出來,提議用人祭來平息眾神的憤怒。方舟中的幸存者建造了青銅大門,把祭品的肉身澆鑄進門中,靈魂封印在核中。”
萊特突然想起了盧恩的日記,沉默半晌,緩緩開口道:“我隻有一個疑問。”
“請講。”
“最早的守門人,是自願成為祭品的嗎?”
寂靜如刀落下。男孩露出譏誚的笑容:“怎麼可能。方舟中的幸存者為了活下去,欺騙了他們,活生生把他們鑄進門中,然後在聖書中寫下,他們是自願拯救人類的英雄。”
“人類會犧牲少數來換取族群的延續,我們的文化保留著殉教的觀念,把為人類利益犧牲視為至高的美德。這一事實掩蓋了一個真相:在很多時候,被犧牲的人並非自願。”
“我們都踩著同胞的屍體生存,這是人類的原罪。”
“大約五百年,守門人的靈魂就會燃焼殆盡,徹底消失在黑暗中。為了族群的延續,必須不斷獻上新的祭品。而守門人為了從門中解脫,隻能把下一任祭品拉下水。”男孩靜靜的說,“六年前,你父親雖然用了菲爾德的鑰匙開門,你卻打破了儲存守門人魂魄的‘核’。我一向不幹涉現世,但‘核’中還留著千萬年來在黑暗中消失的守門人的怨恨,全被你放了出來,我隻好從裏麵把門關上。”
萊特愕然望著男孩,黃昏之門傾盡全力,令一個國家血流成河才打開圖蘭的門,竟然被輕易關上。
“你究竟是誰?”
“不是早就說了嗎?”男孩說,“我是門的意誌。”
萊特安靜了足足半刻鍾:“為什麼你不阻止開門?”
“我不幹涉現世。”男孩漠然道,“哪怕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人類永遠不會吸取教訓,永遠貪得無厭。”
“是嗎?”萊特平靜的問道,“是誰告訴方舟中的遺民,把活人作為祭品鑄進門中,就能封住通道?”
“我隻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選擇。”
“是誰告訴納瓦拉教的信徒,每五百年必須更換一次守門人,否則就會引發滅世的大洪水?”
男孩沒有回答。萊特說:“納瓦拉教盛行活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將活人扔進湖中。普通人怎麼可能知道,守門人的魂魄五百年就會燃焼殆盡?”
“人類自己選擇為了生存犧牲少數,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是嗎?”萊特安靜了片刻,“那是誰告訴了阿美尼斯的皇帝打開通神之路的方法?”
男孩沉默良久,仿佛在懺悔。燭光映照著素白的麵龐,仿佛披著屍衣的惡鬼。男孩緩緩咧開嘴,露出滿口森白的尖牙:“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