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謝府。

陶然閣上,謝嬌正擺弄幾枝婢女新折來的石榴花,又是修剪,又是換了好幾回花瓶,都覺得不滿意,最後氣得將手裏的小銀剪子扔在了案上。

旁邊的謝妍見她這樣,小聲說:“五姐,那白瓷的細頸瓶就很好。”

謝嬌聞言瞪她一眼,沒好氣道:“好什麼!哪裏好了!”

謝妍便不說話了,旁邊伺候的下人們也都屏息凝神,生怕五姑娘的火氣會撒到自己頭上。

其實誰都知道,謝嬌這會氣不順哪裏是因為沒選到合心意的花瓶,她這是眼紅七姑娘呢!

聽說七姑娘回來的時候,光是各色古董花瓶就裝了兩輛馬車,這還是沒算上別的珍玩擺件呢,七姑娘想要一隻白玉瓶插石榴花,下頭就一氣尋出來十多隻,那可都是整塊的上好羊脂玉雕出來的,旁人得了一小塊,都是要做個玉佩戴在身上的,哪有說不同樣式的花瓶一下就做了十多個的,豪富如謝氏,也隻有三老爺謝琛才會這樣養女兒。

謝嬌這個二房的庶女,平時雖也頗受寵愛,卻怎麼好跟三房的獨苗苗比?三老爺攏共隻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真是含在嘴裏都怕化了,二房光是庶出的姑娘就有三個,真是不好比,也不能比的。

所有人都無聲地轉著念頭,覺得五姑娘這氣生的實在是沒來由。

可謝嬌自己卻不那麼認為,都是謝家的女兒,大房的姐姐們都是嫡女也就罷了,剩下的幾個姐妹不該都是一樣的麼!

她是庶出沒錯,可謝嫵呢!難道就尊貴不成!

謝嬌終究是沒忍住,小聲啐了句:“不過是個胡姬生的!”

謝氏乃是大雍最頂尖的士族,與寒門通婚尚且為士族不齒,何況是胡夷!

六姑娘謝妍聽了這話嚇得臉都白了,急道:“五姐慎言!”

這話要是傳到三叔耳裏還了得!三叔非得發瘋不可!

下人們雖麵上裝著沒聽見,腳下卻都不由遠了些,這事情要是真鬧出來,姑娘們未必如何,他們這些伺候的,可是少不了一頓罰的。

謝嬌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也賭氣不想低頭認這個錯,轉身背對了謝妍,不再說話了。

那廂,謝嫵正站在大慈恩寺一條垂滿木香花的遊廊外,香花掩映間,有一對男女正在說話。

女子聲音帶著委屈,說話卻是藏不住的驕橫:“不過是個胡姬生的!難道在你心裏還比我好嗎!”

男子低聲安慰:“惠宜,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那你以後不要再見她!”

“這……”

女子緊逼:“你倒是說呀!”

謝嫵靜靜聽著,不過片刻的功夫,男子就做出了抉擇,他語氣雖帶著些艱澀,但還是清清楚楚地道:“好,我以後都不見她了。”

女子這才展顏,聲音裏帶上了笑意,催著問:“那你什麼時候上書求我父皇賜婚?”

男子再說什麼謝嫵沒再細聽,隻知道自己該聽的都已經聽了,便往前兩步,走進了遊廊裏。

謝嫵腳步很輕,但拂開花枝也帶起了一點動靜,裴炎聞聲轉頭,對上的就是一雙含著淚的美眸,那雙眸子迎著花廊下細碎的陽光,泛出星空一樣深沉的藍色來。

是謝嫵!她怎麼會在這裏!

目光對上也隻是一瞬間的事,謝嫵很快背側過身,不再和他對視。

從裴炎的角度,隻能瞧見她烏壓壓的頭發,一截雪白的脖頸和一點點側臉,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頰邊蓮子大的珍珠耳鐺輕輕晃著,像是牽動著裴炎的心弦。

想到方才那番話都被謝嫵聽了去,片刻間裴炎麵上血色退盡,他呐呐的想要開口解釋,卻隻能無聲的蠕動了兩下嘴唇。

謝嫵在他之前開口了,少女的聲音溫和綿軟:“裴公子,你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願你與公主百年偕老。”

她語氣裏帶上了士族貴女慣有的矜持與克製,姿態卻柔順得像是被風拂低的花,纖弱堪憐。

謝嫵若是責罵哭鬧,那裴炎此刻心裏還能好受一些,可她這樣故作堅強,真是讓裴炎隻覺一顆心都要碎了,他忍不住開口喊了一聲:“阿嫵!我……”

他挽回的話就在舌尖,可家中已經定下他與惠宜的婚事,他還能與謝嫵說什麼?

謝嫵也沒有要等他的意思,轉過來迅速地福了福身也隻是對著惠宜公主:“公主,就此別過了。”

裴炎看著謝嫵頭也不回地離開,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要跟上,要不是被公主先一步拉住了胳膊,怕是真的就要追上去了。

等看不到謝嫵的身影了,裴炎也冷靜了下來,今天的事情也太過巧合了,想也知道裏麵有惠宜動的手腳,可他也無從指責,隻能裝作未曾察覺。

寺裏與花廊距離不遠,但甚是隱蔽的一處廂房裏,謝嫵早沒了方才柔弱可欺的樣子,她已經淨過麵,粉黛未施卻仍如玉雪雕就一般,懶洋洋地歪在榻上,靠著引枕伸手捏著銀簽子撥弄一旁小幾上擺著的一盤櫻桃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