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來第一次見到武玲瓏的時候,是在春天。
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裴東來正少年。
他穿的是錦繡莊最上乘的綢緞,一匹布就能換一百畝良田,一座莊子,一輛馬車,十六個丫鬟雜役。
手工請的是‘無縫天衣’詹大匠。
腰間沒有佩玉,隻掛了個錦囊,上麵繡著一隻展翅的小燕,看起來很普通,實則卻是百花穀這一代最傑出的弟子,燕繡繡姑娘一針一線織成,裏麵還裝著繡繡姑娘一縷青絲。
他從鑄劍山莊悠然而出,手握兩口寶劍。
一口猶如珠玉清泉,一口劍鞘點綴暗金色龍紋,在輝光映照下,一道道龍鱗粲然生光,鞘上之龍栩栩如生,似欲騰飛天際。
這是鑄劍山莊創建者武泰平的‘斷水’,‘潛龍’二劍。
千年以來,鑄劍山莊曆代鑄劍師所鑄名劍之中,無論鋒銳堅韌,自然也有超過這二劍的,但這二劍的意義始終無可取代。
裴東來沿山而下,步伐不疾不徐,意態閑適而從容,悠閑得好似遊山觀景,興盡而返的遊人。
卻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嬌喝響起:“好一個小賊,竟然敢偷我家的劍,你不要跑!”
在半山坡山花爛漫處,有一紅衣少女自一顆桃樹上躍身而下。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坡地泥濘濕滑,那少女立足未穩,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裴東來連忙道:“姑娘還請慢點,我並沒有跑,若是因為我的緣故,讓姑娘磕著碰著了,那我可賠不起。”
少女容色嬌俏,手裏拿著半個剝了皮的桃子,臉頰上有些汁水髒汙,讓他看得忍不住發笑。
那少女惱羞成怒,直接將半顆桃子拋砸過來:“小賊,你還敢笑?今天我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
從往事中回過神來,裴遠笑了笑,繼續向著萬劍鎮而去。
上了官道,三五成群,縱馬馳騁的武林中人就多了起來,也有如裴遠一般以雙腳趕路的,越是接近萬劍鎮,路上的江湖客越多。
甚至有些人發生了衝突,直接就在路上打了起來。
裴遠化為一翩翩公子哥兒,舉止灑脫,風姿不凡,倒是引來了一些江湖客攀談。
一行人結伴而行。
邊走邊閑聊,交談之中,裴遠知曉了倪文斌,周成雲,朱燕玲三人為了替‘蕭十一郎’正名,宣揚楊知府和連雲寇勾結的消息,因而得罪了金堂楊。
長街之上,楊鶴舉手投足之間,輕敗倪文斌三人,更放出豪言,邀戰蕭十一郎。
“倪文斌……?”
裴遠先是一怔,略一探問三人容貌,才知是連雲寨中被他救下的三人。
當時他來去如風,卻是懶得詢問對方的名字。
“這麼說來,那楊鶴相當了得啊。”
裴遠笑道。
同行的一虯髯大漢歎息道:“所謂虎父無犬子,老子英雄豪傑,兒子同樣不凡。我聽傳聞說,楊鶴之所以挑戰蕭十一郎,為他那便宜大伯報仇是假,其真實目的是為了借蕭十一郎的壓力,於逆境之中升華,抱成玄胎。”
另一白衣刀客接住話茬,感歎道:“倘若楊鶴晉升成功,屆時父子雙玄胎,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的確是佳話。”裴遠點頭讚同。
嘭!嘭嘭!
猛然大地狂震,大片大片沙塵揚起,像是沙塵暴一般急速從身後卷來。
片刻之間,一行百餘騎映入眼簾,道上江湖客紛紛避讓,臉露驚色。
虯髯大漢瞧向為首騎士,低呼道:“金線白龍駒,‘白眉子’諸葛南,禦龍堂的人也來了。”
裴遠凝目一掃,但見為首之人是個三十歲許的白衣書生,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對眉毛,皙白如雪,沒有絲毫雜色,亦映得他一雙眼睛瑩然如玉。
他坐下奔馬也是神駿不凡,尾巴猶如赤金綢線,隨著上下擺動閃爍金芒。
一雙銅鈴大眼灼灼有神,甚至比起許多習武之人還要懾人,顯然是頭開靈神駒。
百餘騎風卷殘雲而過,呼吸之間,便已遠去。
一眾江湖人又議論起來,氣氛熾熱。
禦龍堂本是崇明州第一大幫,天變之後,趁著亂世想要圖謀霸業,豈料金堂楊和當時還未崛起的文丘國主合流,聯手圍剿禦龍堂。
禦龍堂損失慘重,連幫主都被殺死,隻得收拾殘餘勢力,退入永通州。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禦龍堂很快就在永通州站穩腳跟,卻也無力和文丘國爭鋒,一晃就是二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