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有點愧疚, 還有些擔心,原本想去看看白星梵,但卻在轉身的那個一刻頓住了腳步——如果自己真的去了, 白星梵會不會很尷尬?
八成是會的。
他那麼高冷矜貴的一個人,必定是很愛麵子。
猶豫了幾秒鍾, 蘇顏改了主意, 重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等他回來。
差不多過了有十分鍾, 白星梵才回來, 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處沾了些許水漬;袖口處的扣子被解開了,袖子褊了上去, 露出了骨節分明的手腕,
蘇顏看他臉色略有些蒼白, 唇色淺淡的似乎都快變成透明色的了,心想:該不會是把胃裏麵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了吧?
她內心的愧疚感越發強烈, 立即將早就晾好的大麥茶推到了他的麵前:“喝點茶。”
白星梵垂眸看了眼裝滿了黃色茶水的白色茶杯, 忽然抿緊了唇。
蘇顏知道他是尷尬了, 於是好心勸了句:“沒事,正常反應,不丟人。”
白星梵:“……”
他深吸一口氣,端起了茶杯:“真是謝謝蘇小姐了。”
蘇顏:“……”
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沒有誠意呢?
但是看在你都被大腸熏吐了的份上, 我就不跟你計較這麼多了!
她一邊在在心裏寬宏大量地想著,一邊從外賣包裝袋裏麵拿飲料,先拿出的是楊枝甘露:“你真的不喝麼?很好喝的!”
“不了。”白星梵放下了茶杯, 薄唇上沾了一層茶水,唇色明亮瑩潤。
蘇顏又從袋子裏拿出了草莓搖搖奶昔:“奶昔呢?”她點得都是冷飲,外側的杯壁上掛滿了小水珠, “喝點涼的可能會讓你感覺好點。”
白星梵:“喝茶就夠了。”
“哦,好吧。”蘇顏沒再勉強他,用力地晃了晃搖搖奶昔,然後打開了吸管包裝,分別將兩根吸管插/入了楊枝甘露和搖搖奶昔中。
她先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楊枝甘露,然後又開開心心地吸了口草莓奶昔。
楊枝甘露冰涼甜爽,搖搖奶昔細膩濃鬱,
口感不分伯仲,都佷好喝!
蘇顏滿意極了——大夏天的,就該喝這種冷飲嘛,管它有沒有奶精和香精呢。
白星梵看著她隻喝不吃的模樣,不由蹙起了眉頭:“少喝點。”
蘇顏鬆開了嘴裏含著的吸管,振振有詞:“這一杯裏麵能有多少香精和奶精?不可能把人喝傻。”
白星梵無奈:“太涼。”
“哦。”蘇顏推開了右手邊的搖搖奶昔,重新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片手撕包菜,長歎一口氣,“其實我好久都沒喝了。”
白星梵語調悠然:“是很久沒喝這家了,還是別家也很久沒喝了?”
蘇顏:“……”
你真的不需要這麼嚴謹,會讓我很尷尬!
她沒忍住翻了個小白眼。
白星梵已然知道了答案,忍笑問:“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喝?”
蘇顏歎了口氣,實話實說:“因為太便宜了。”她解釋道,“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喝這家,因為校園裏麵有,所以三天兩頭的買,但是大學畢業後我就很少買這種奶茶類東西了,除非是和朋友逛街的時候,但大部分成年人和好朋友逛街的時候根本不會在乎那一杯奶茶錢,基本都是這次我請你,下次你請我,你想呀,朋友這次請我喝喜茶,我下次能請她喝比喜茶便宜了好幾倍的蜜雪冰城麼?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就不合適了,而且蜜雪冰城很少有可以讓人坐下說話的大店,不方便逛街歇腳。”
她又歎了口氣:“這就和畢業後不再用平價口紅是一個道理,不是不想用,也不是瞧不起平價,而是不符合成年人的社交觀,我深刻地記得有一次我們寢室畢業後聚會,吃完飯大家拿出口紅補妝,其他人不是用紀梵希香奈兒就是阿瑪尼,隻有我一個人拿出來了一根不起眼的平價口紅,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幼稚極了,特別上不了台麵,後來我就明白了,畢業後平價隻能用給自己看,奢侈品需要用給別人看。”
白星梵不置可否:“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
蘇顏怔了一下,心間好不容易聚集起的那點旖旎情緒瞬間被打消了
,她再次清醒了過來:不合適的,我和白星梵永遠不合適。
她輕歎口氣:“因為我沒有活在社會頂層呀,如果我生來就是高位者,那麼無論我是用平價還是用奢侈品別人都會覺得我理所應當,甚至還會覺得我接地氣,但我沒有那麼好的出身,也沒有那麼好的心態去藐視他人的眼光和看法,所以我隻能盡量地把自己包裝成一個閃閃發亮的人,努力地去工作賺錢,買包買口紅,不讓別人瞧不起我。”
白星梵並不認同蘇顏的想法。
如果做什麼事情都是為了迎合他人的眼光,那活著也太累了,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小時候,他常聽他媽說得一句話就是:“你是白家長孫,你要是不努力不上進,別人就會恥笑你,恥笑你爸媽!”
他的母親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眼光中,甚至用這種思維模式禁錮了他的成長軌跡,所以他完全無法接受這種思想。
“沒有人會瞧不起你,隻有你自己瞧不起自己。”他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對蘇顏說,還是對自己的母親說。
蘇顏再次歎了口氣,不斷地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心動,不可能的。
“如果你是我,你就明白了。”她的語氣平靜且坦然,不帶任何揶揄和諷刺,“我們家是農村的,我十四歲的時候才來東輔,去新學校的時候沒少遭人笑話。”她以前從來沒跟白星梵提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同學們說我是土妞,嘲笑我的穿著打扮和口音,班裏麵要是有個男生幫了我什麼忙,就會有一大幫壞小子起哄,說那個男生準備和我上演鄉村愛情故事……真的很羞恥。”
時間可以治愈許多東西,卻治愈不了在青春期時被傷害的自尊心。
即便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再次提及,她還是會有種發自內心的羞恥感。
或者說,初高中時期的那段不堪經曆似乎已經烙印在了她的靈魂中,每每提及,都是記憶猶新,仿若才剛剛發生過,所以她很害怕再次被嘲笑,所以才想把自己包裝的閃閃發光。
“有人這麼嘲笑過你麼?”提問的時候她
就已經猜到了答案,一定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