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豫舟退守太行山納紮爾入主大西北
啟元2004年深秋,劉卜竹退守甘州,奉衡高逃往山東,甘粵兩軍各奔東西。粵軍負載極多,僅傷病就躺了兩千車,許多輜重帶不走,隻得留在營地。隻帶火炮、兵甲、錢糧等貴重之物,但也堆了一千車。幸好沒有追兵,可以全力趕路,然而旅途顛簸,傷病不得靜養,一路拖死三四百。
入夜,大軍紮營燒飯,烏、隆帶人將新去的大哥阿第用馬皮裹好,馬皮沒了就用草席。白天趕路沒空閑,這事隻能晚上做,沒人吊唁沒人哭喪,兩萬兄弟就這樣草草埋了。家中父母整日提心吊膽,並不知道他家兒郎已經戰死沙場,或許數月後才收到噩耗。衙役帶去一包銀子一封書信,說:你家某某戰死……
可歎世道動蕩命如螻蟻:
含辛茹苦十數載,一朝別去無返複。
常撫兒時小衣服,總說兒郎未長育。
初聞凶耗驚斷腸,醒來急問埋骨處。
可憐毫發未留存,悲哉亂世老父母。
話說去年,連雲港留有兩萬粵軍,此時一同登船回家。當初浩浩蕩蕩七萬人,如今隻剩不到五萬眾。
貞國公大敗叛軍,百姓無不交口傳頌。葉氏正要賜宴慶功,國公卻說,兵貴神速不容延緩。於是命先鋒伏爾拓乘勝追擊,本部則療傷養病,打造兵器,推演戰略,又申請軍資八百萬貫。國庫拿不出那麼多錢,隻能向全國加稅,平原肥地由三十取一提至十五取一,其餘二十或二十五不等。戶部尚書趙國淵極力勸阻,聲稱:‘若行此舉,百姓負擔太重,難以維持生計’。葉氏堅決駁回,說:‘戰事吃緊,將士用命,再窮也不能餓士兵,待王師凱旋,再恢複舊稅’。
一畝肥田能產三石穀,即便是十取一,也隻需繳納三鬥而已。然而,地方官吏為聚斂財富,巧設名目增置厘卡,可謂,十裏一關五裏一卡,重重抽稅層層盤剝。農戶不僅要吃米飯,還要預留明年糧種,還要兌換油鹽醬料,還要買衣藥家什等。種地人家大多隻能勉強糊口,繳了稅再賣些換錢,哪裏還有多少盈餘?若是遇上旱澇蝗災,隻得被迫賣兒賣女,或者幹脆丟荒不種,逃入大山挖野草菜。
十月末,貞國公抵達天水,有前軍敗兵之鑒,他並未急於攻城,而是先推倒城外農舍,然後取其磚石,在各個路口處修築關卡。隨後,留三萬兵馬堵塞東出之路,其餘繞道固原,跨過烏鞘嶺,進入甘州腹地,摧毀隴中、金城、張掖城外十五萬戶民房。每戶賠付二十貫,教他們暫居別處,等戰事了了再回。
百姓怨氣衝天:祖先傳下的家業,雖不值多少銀兩,然而破家值萬貫,那傳家田產和古老家什,豈是金錢所能比量!
六十萬流民懷揣銀錢,背負口糧,拖家帶口,三五結伴,由隴南下川蜀。
初冬乍寒,北風肆虐,流民無處藏身,老弱病殘不禁長途勞頓,途斃道亡者多達三四百人。秦安李氏大族也踏上這艱險之路。族長李玄修,雄武沉毅,見義當先,頗有長者之風,一路探馬安營,扶老攜幼,使得族人避免許多苦難。貧寒小戶見劉家以牛車載貨物,以馬車載老幼,青壯扶車護行,行列齊整從容,都不約而同跟上同行。
某日,劉家停歇用飯,同行十八歲流民閻世,已於三天前吃盡幹糧,路上買不到糧,隻能煮草充饑。一連吃了三日,腿腳無力,天旋地轉,似有瀕死之感,無奈之下,掏出五十文錢,欲向路人換一頓飽飯。過去,這五十文足夠全家飽食三日,可如今比不得平時,肩挑背扛幾百裏路,一家老小全靠這點糧,誰會輕易賣了換錢?有些人家有牛車,能多帶些白麵,也肯賣掉一些,起初一升賣二十文,過一日就多加一倍,今日賣到一升一錢。閻世算了算:一日工錢五六十文,辛苦兩日才吃一頓飽,最終還是舍不得。他周身抖瑟,一手托碗一手握錢,四處卑躬乞食,問過許多老鄉,各都隻顧獨食,對他視若不見。李玄修見他可憐,分了兩張胡餅,也不要他的錢。閻世連連道謝,隨後分與家人同食。其他幾個難民見有善人布施,也趕來求食,玄修雖不認得他們,但同是天涯淪落人,又怎忍心看他餓死。
蘭桂懷馨,蜂蝶自來。同行依附者越聚越多,幾日後,竟達數萬之眾,他們並非都缺糧,隻是前途渺茫無所倚靠,若不能相互攜扶,很難生存,況且寒冬已至,為能睡上一片幹鋪,連枯草枝都要爭搶,數十萬人一路人吃馬喂,還要生火煮食取暖,所到之處如同蝗災過境,荒草樹木為之盡禿,最後連草根都被把盡。
話說前年九月,劉豫遞隨父起事後,曾到蒙、寧、陝一帶鼓動各部族,約下一計:到時洛陽大戰,若朝廷敢調走三鎮邊軍,諸位可趁虛而入。如此能不戰而勝,各族都欣然應允,隻可惜事與願違,葉氏竟舍近求遠,請來東北老父親。
劉豫遞再訪獅城五虎山,三請竭盧族首領納紮爾,都被他婉辭拒絕,其餘各部也是見風使舵,最後隻勉強湊得五千人馬。今時不同往日,劉帥兵敗洛水,友軍回粵自守,士氣一蹶不振,自保尚且不足,還能圖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