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發,血瞳,滿麵妖異……
滿天飛揚的碎布中夾雜著一塊塊血色肉末,五肢俱碎……
許夫人驚悚慌恐的黑眸暴睜,麵容死灰,銀牙貝齒間輕擅,素指直指著她一張妖顏……
她利眸凶光,白發肆飛,手握仍滴著血的彎鐮用力一揮……
“娘親——”
許平君從榻上一躍而起,半坐著嘶喊著,自夢裏驚醒。
額際還泛著冷汗,腦海中是許夫人那張清晰無比卻又模糊的麵容,她曲起雙膝環抱著,臉埋入膝蓋中狠狠地抽搐著,淚很快濕了蓋在身上的軟被。
寢居內隔著敞開的門扉,劉病已凝視著全身不住擅抖,嘴裏碎碎呢喃著娘親二字的許平君。
第二次,那是她第二次因他而失控,現出體內的妖魂瘋狂地傷人。
那日暮下,宣室殿內的慘況,別說嶽母本就是一名有心尖之痛的婦人,就是他自小經曆磨難的年經男子,在她揮鐮劈下滿殿一片血色的刹那,亦是全身僵硬,仿佛有個無底的黑洞吞蝕著殿內的所有。
理智,情義,意氣,一切的一切皆在刹那蒙上一層層血紅的霧氣。
滿眼滿手的血紅,滿殿滿天的妖異,宛若塵世間的煉獄。
“小平君,都是我……都是我……”廖廖數語,顯露出他內心無比的自責。
原本當日因著許夫人當場倒地逝世,許平君也在瞬間收回了些許清明,卻也隨著許夫人倒地之後暈了過去,直至今日已昏睡了兩日方醒了過來。
這兩日,他本隨侍在榻旁,半步不離地照顧著她,卻就在今早,他與嶽父為嶽母突然逝世而忙裏忙外,直至半刻前方踏入當初兩人成婚後的寢居,更是她不在人界的這一年裏,他獨自生活著的寢居。
本來冷漠的月落在見到許平君受不了自己嚇死親母的打擊,而昏過去之時,便暗暗流著淚說要留在榻旁照顧許平君,卻教他一句話給攆了出去:“小平君若醒來,必是不願見到任何人,包括我與嶽父。月落,你若真心疼小姐,便替我與小姐好好照看奭兒。”
月落聽後,亦未再多言,抱起熟睡的劉奭,她含淚步出他們二人的寢居。
數日後,許夫人出殯,許平君如行屍走肉一般拜別親母。
許廣漢對老伴之死並不知實情,隻當是心尖病突發,見許平君自歸家後的異樣,也隻當是她傷心過度。
麵對突然失了老伴,許廣漢打擊也不小,數日後辦好亡妻的一切事宜,他也仿佛老了十年,心力交瘁的他隻是吩咐著女婿劉病已要看顧好許平君,自己便把自己也關在寢居內,目睹往昔老伴之物,老淚橫流。
半月後,許平君仍是未進半點食物,隻是在幹涸的唇上偶爾沾了沾水,她一言未發,抱著棉被曲膝埋首孤身坐在寢居榻上,任由烏絲散亂披肩,任由麵容蒼白憔悴,任憑劉病已如何撫慰,月落抱著劉奭在旁如何以親情打動,她的身子仍是未移過半寸,螓首未抬起分毫。
再過數日,劉病已靜坐榻旁,月落抱著奭兒亦隨立一旁,及寂默不語二十日餘的許平君。
“月落,你且帶奭兒出去吧。”寢居內的氣氛詭異而窒息,許平君忽而的一句話即時將這一切打破。
“小姐?”月落聽到許平君的聲音,瞬間有些怔愣,抱著懷裏的劉奭看向榻旁的另一人劉病已,眼底遲疑著該不該退。
“月落,聽小姐的話。”劉病已低聲說著,眸仍凝視著低首抱膝的許平君,“小平君有話對我說。”
月落恍然大悟,輕應了一聲,便抱著懷中稚兒退了出去。
劉病已眉間微皺,見她又是一言不發,他也不開口,起身往寢居內的矮桌走去,慢條斯理地坐下,緩緩地執壺輕倒,一杯黃澄澄的酒很快滿了杯。
“對不起。”片刻之後,她未再開口,他卻先道了歉,為她兩番為他手染血腥而道歉。
“對不起。”隨著他的歉意落下,一句微弱的道歉也從她嘴裏逸出,為她一年前與一年後兩次所擅自做下的決定而道歉。
“你不過是為我,沒有錯。”似是知曉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他一杯又一杯的酒猛灌下肚。
好一句,你不過是為我!
低沉的嗓音回響在她的耳裏,他有埋怨,雖然他刻意隱藏,卻仍教她聽出了些許。
“霍大司馬大將軍找過你。”她不再退縮,決意說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