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呈現出豬肝一樣的深紫色，皮膚像無數條皺起的溝壑，鼻子隻剩下兩個孔，一隻耳朵沒了，另一隻耳朵剩下半個，二寶看著蕭建軍的臉，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幾分可愛來，他適時地仰頭，咧開嘴，眼縫裏透出亮亮的光芒，衝她討好地笑。
二寶對他一直沒什麼好臉色，出了事後對他就更加愛搭不理，二寶覺得他是腦子進水了，明明已經聞到煤氣的味道，居然還腦殘地點火抽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死也就算了，還賠上奶奶一條命。
輪椅上沒腿沒手、年過半百的男人，用那種孩子般的討好眼神，仰著臉眼巴巴地望著她，二寶心裏輕歎一口氣，這一刻，她原諒他了，原諒他過去所做的一切。
“爸，你想打給誰？”二寶走過去坐到沙發上，拿起一旁的小電話本，她可以幫他撥號碼。
“小顧。”蕭建軍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臉色。
二寶眉心一跳，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她知道蕭建軍經常給顧晨希打電話，她覺得顧晨希心裏一定是煩不勝煩的，還是幫他按下一長串手機號碼，電話開著免提，客廳裏響著嘟——嘟——嘟的聲音。
趁著電話接通之前，二寶去廚房洗了手，坐到李玫瑰身邊，幫她包餃子。
“小顧，提前給你拜個年，祝你們全家新年快樂！”電話通了，蕭建軍臉貼著話機大聲地說。
顧晨希拿著手機出了屋，走到外麵走廊上，走廊上懸掛著一溜大紅燈籠，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院子裏追逐嬉鬧，“九叔。”看見顧晨希走出來，他們停下來恭敬地叫道，顧晨希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九，“過年好。”他拿著手機微微笑著道。
“吃飯了嗎？今晚我們也要按照北方人的習俗來，包餃子吃——”蕭建軍興高采烈地說。
電話裏傳來他帶著笑意的聲音，二寶臉頰有些發燙，她生怕他會不耐煩，除了那次公寓驅趕，他再沒對蕭建軍露出過不耐煩的態度，那些黑膠唱片都是他的寶貝，也難怪他會發那麼大的火。
“我叫二寶過來，你們聊幾句——”蕭建軍自作主張地大叫。
二寶擦了擦手，硬著頭皮過去，拿起話筒，蕭建軍識趣地滑到一邊去，二寶背對著他們，“唔。”她輕聲道。
“還在生氣？”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二寶低頭絞著電話線，兩個耳垂都染上了粉色，她心裏確實因為他沒提出帶她一起回去，而生著悶氣，可她隻是暗自生著悶氣，沒想到會被他看出來，他現在這麼一問，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心裏又湧上一股暖意，至少說明他是關心她的。
“我初五回去。”他說。
“嗯。”二寶輕嗯一聲。
“我親親小家夥。”他柔聲道。
二寶紅著臉，偷偷將話筒移到小腹上，她低低地垂下頭，豎起耳朵，隱約聽見話筒那邊吧唧了一聲。
接完電話，二寶整個人一下變得神采飛揚，小臉粉撲撲的，一雙眼睛顧盼生輝，跟上午那個寂寥滄桑憂鬱的人，完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