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酒行
長天落日沉河,把酒橫杆釣龍。
嬌娥千呼萬呼,童子前拉後拉。
丹霞白鳶遠去,碧波彩鯉來歸。
十裏飄香煙火,何懼謫仙臨凡。
這是首題在梁國都城永安最大的一家酒樓——醉霄閣牆上的一首詩。
不僅詩好,字也好。轉折蒼勁如龍蟠,撇捺遊走如劍鋒,龍飛鳳舞盡顯一腔瀟灑豪邁,又有愜意閑情。
來往看過的客人在稱讚好書法的同時,也不免嘲笑題字之人狂悖得很。
這年頭哪又那麼容易成仙,修仙門派都已沒落,已經千餘年了未有真人飛升了。
眾人覺得題字之人也就酸腐ZI慰一下吧。
老板與店小二無奈頻頻解釋:一個醉酒的少年郎,模樣長得挺俊俏卻是個窮鬼,最後還賴了酒錢。非要在牆上塗抹,嗔說他日醉霄閣將以有此題字而聞名,你說好笑不好笑,年景不好,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
這年景確實不好,少年郎題字當年就曾發生一件大事,轟動天下。
當世四位大師,梁國天師通過夜觀星象,賀丹國國師以龜甲占卜,萬丘國大禪師佛陀入夢,商國大巫師用鐵板神數。
這四國大法師,皆以不同的手法皆推算出魔星將要轉世。
據說千餘年前魔星曾經降世一次,隨之帶來的是生靈塗炭,一時間流血漂櫓、千裏赤地、萬裏焦土,當時諸家仙門真君勠力同心,竭盡全力才換來個玉石俱焚的結果。
這次聽聞魔星又要轉世,一時間天下恐慌,人人自危。
嘉梁城是梁國的北方邊城,位於與賀丹人土地臨近的三郡之一嘉陽郡的最北邊。
嘉陽郡是三郡之中最大的一郡,另外兩郡池陽和壽陽,加起來人口土地也沒有嘉陽多。
早些年邊境居民多受賀丹狼族滋擾,十年前梁景帝親率二十萬大軍北伐賀丹,大敗賀丹王烏托齊於賀丹神山——呼倫雪山腳下,從此兩國約定以賁呼河為界,互不侵擾,自此大梁北部邊境得享安寧。
楊淺一家搬來嘉梁城已經近十年了,在附近郡縣開有多家醫館,家境殷實。
此時已經入夜,楊夫人卻睡得頗不安穩,一會問一遍守在外間的侍女紫衣:“現在什麼時辰了,姥爺還沒回嗎?”
雖然夜深,但紫衣不敢瞌睡,聽到夫人問話,在外屋微微開了屋門,向庭院內望了望,烏漆嘛黑未見燈火。
她便又關了門對房內回話:“夫人,打過子時更鼓好一會子了,外麵沒有馬車的響動,也沒有提著的燈火。如果姥爺歸來了,十全哥會提燈籠引路,咱在這房裏遠遠就能望見的。”
十全是他家外房的一個侍者。
“去了有兩個時辰了沒?唉!”
她聽到夫人房裏傳出一聲悠悠的歎息聲,紫衣忍不住安慰道:“聽王府的管事說,王爺是突發疫症,咱城裏的幾個名醫都被請去了,姥爺是咱城裏鼎鼎有名的,以前也常去王府出診,相信定會藥到病除的,夫人勿憂。”
勿憂?天下何人真能無憂,除了自己這個傻兒子吧。
楊夫人借著燈的火紅光,看著睡在床裏側的兒子,見他稚嫩的笑臉即使睡著了仍掛著美滋滋的笑。
唉!術精岐黃的神醫又如何,醫者不自醫,還不是連自己的兒子都醫不了。
躺在床裏的正是嘉梁城大夫楊淺與其妻七歲的兒子,生來患有癡症。
此子生來不哭,張口便笑,出生當日便嚇跑了兩個穩婆,自此楊大夫家誕下癡兒的消息不脛而走。
從生至今已有七歲,不是沒有哭過,比如拿辛辣之物熏眼,也流過眼淚,證明雙眼淚孔完好,但卻未曾因哀傷或疼痛哭過,也從不生氣,卻天生歡喜,見什麼都新奇,對什麼都歡喜。
楊夫人第一次哺育他,小兒第一次進食,這個剛剛降生的嬰兒竟然樂出了聲,那是他初品人間的第一口味道。
第一次感受風吹,他新奇,甚至閉眼去聞,就像能聞到風的味道一樣。
初次聽見雷鳴,他也新奇,竟然伸出圓乎乎的嬰兒小肥手去夠,好像真能把雷聲抓下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