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植成了戴罪之身,鋃鐺入獄,衍聖公府便由孔聞詩接管。但李存明隻讓孔聞詩擔任族長,並未冊封他為衍聖公,傳承千年的衍聖公一職,就此斷絕了。
第二天中午,孔聞詩帶領著全族人,陪同皇帝拜謁孔廟。
李存明舉行了盛大而隆重的祭奠禮,仍舊做出推崇尊敬孔子的模樣,他在孔廟裏上香跪拜,態度十分虔誠。
祭拜了孔子之後,李存明道:“曲阜乃是孔子故鄉,黃帝生地,神農故都,怎麼隻能供奉孔子一人呢?黃帝、神農都是華夏族的先祖,我們都是炎黃子孫,理應時時刻刻記得自己從哪裏來,身體裏流淌著何人的血液。顧炎武,朕交給你一個差使,命你在曲阜營建炎黃廟、神農廟,規模不能亞於孔廟!”
夏完淳暗道:“此舉過後,孔氏家族的地位要一落千丈了,陛下心思深不可測哪!”
李存明在曲阜住了幾天,又要按照既定計劃發兵北伐,臨行之前,他交給黃宗羲一封書信,道:“你把信帶回南京,親手交給閆軍師。”
……
南京皇宮,通政司。
這一日,蔣德璟處理完公務,寫了奏折封存好,命人送到皇帝手裏去。他回頭看見閆爾梅似乎非常焦躁,坐立難安。
“閆軍師,你怎麼了?”蔣德璟問道。
“本官擔心陛下到了曲阜,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閆爾梅憂心忡忡。
張國維湊過來道:“閆軍師,您不是寫了一封信嗎?陛下對你言聽計從,想來不會有什麼差池的。”
蔣德璟卻道:“難說得很哪,咱們的陛下嫉惡如仇,而且自從南遷後對讀書人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孔胤植投敵叛國,陛下殺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閆爾梅道:“蔣尚書還是很了解陛下性情的,其實殺不殺孔胤植,壓根無足輕重。我擔心的是,陛下一時熱血上頭,對孔氏族人趕盡殺絕,那可就壞事了!”
“是啊,陛下向來痛恨國家蛀蟲,一直強調國人要憑借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孔氏一族其實跟藩王沒什麼兩樣,都是依靠祖上功績混吃等死的人,對國家毫無裨益,按照陛下的性情,殺他們也不意外。隻是這裏麵牽涉到孔聖人,牽涉到我朝立國之本,事情著實棘手。”張國維道。
閆爾梅讚賞地看了張國維一眼,道:“我擔憂的,就是這一點。陛下倘若因為孔胤植背叛大明而牽連到孔聖人頭上,天下人心頓時不穩了!曆朝曆代都以儒術治國,舍此之外,別無他途,陛下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嗎?”
正說著,通政司員來稟報,黃宗羲求見。
黃宗羲不是通政大臣,無法進入通政司。閆爾梅三人不敢壞了規矩,走出通政司,在門口接見黃宗羲。
“閆軍師,這是陛下的書信。”黃宗羲一邊把信遞過去,一邊說了皇帝在曲阜的所作所為。
這一封禦筆書信極其簡短,隻有八個字:“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蔣德璟道:“這八個字出自於《黃帝陰符經》,此書有言,‘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再看陛下在曲阜的舉措,隻殺了孔興燮一人,並祭拜孔子,看來陛下秉承著大公無私的理念。閆軍師,你不必擔憂了。”
張國維道:“我也讚成蔣尚書的看法,陛下遵循天道行事,並未辱及聖人,天下幸甚,萬民幸甚!”
閆爾梅收起書信,淡然一笑道:“塵埃落定,虛驚一場,是我多慮了。皇上天縱英才,咱們能想到的,他自然全都想到了,倒是我們杞人憂天。”
蔣德璟和張國維哈哈一笑,轉身回通政司值班。黃宗羲也離開了,閆爾梅一個人站在原地,抬頭看向天空。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這句話確實出自《黃帝陰符經》,但此書裏還有言,‘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陛下的用意,隻怕要等以後才會明了起來!”
閆爾梅負手而立,寒風獵獵,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