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大鐵門先有動靜的,是婆婆家養了七八年的大黑狗。
大黑很有靈性,對於認識的人從來不會咬。
第一次見我時,衝我汪汪汪地吠叫,婆婆對它說:“你不要對她叫,她是咱們自己家的人!”
大黑居然真得聽懂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對我凶過。即便我相隔一年第二次來婆婆家,它也是一見麵就衝我搖尾巴。
更別說,平時經常打照麵的村民們。
然而,此時,它卻站在院子裏,衝著大門凶狠地吠叫。
我第一反應,門外站著的一定是陌生人。
婆婆披了件外套,出去開門,邊走邊嘀咕一句:“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我心裏“咯噔”一下。
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念頭:門外站著的,不會是我媽吧?
我完全相信,即便我不給她買機票,她也能做出自己買票,再找我報銷的事!
如果真是她,肯定會搞得很難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緊張地屏住呼吸,凝神聽著大門口的動靜。
一陣金屬相擊打的聲音,是婆婆打開門栓,同時嗬斥大黑安靜點兒。
“怎麼會是……”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高聲喊公公的名字,讓他出去。
婆婆的反應有點大,公公出去的同時,我們三人也都跟著出去了。
院子裏吊著一盞8瓦的節能燈,不太能照亮每一個角落。
我站在院子的中央,看到大門外被照亮的位置出現一個輪子,仔細辨認下,竟發現是輪椅的輪子。
公公迎到門口,愣了一下後,說話的聲音有點顫:“你……怎麼來了?”
門外響起一道粗聲粗氣的男人聲音,操著濃重的外地口音:“怎麼?不歡迎啊?!俺外甥給恁當了二十年兒子,不想還給老鄭家啦?!”
老鄭家?!
難道門外的人是……?
公公給婆婆遞了個眼色,讓她打開大門。
隨著光線照亮區域的逐漸擴大,我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人——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眼窩凹陷,臉頰幹癟,頭發稀疏得像是《射雕英雄傳》裏的裘千尺,整個人的生氣像是被抽幹了一般虛弱地陷在輪椅裏。
我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抓緊鄭嘉的胳膊。
黃宇昊小聲問鄭嘉:“她是誰?你認識嗎?”
鄭嘉一直沉默著,我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手臂在不可抑製得顫抖。抬頭,就看到他一雙謙和溫潤的眼睛裏,此刻盛滿了怒火,正死死地瞪著輪椅裏的女人。
“你來做什麼?你不要來我家!”鄭嘉毫無征兆地,突然就怒了。
他就像一頭發飆的老虎,忽然掙開我的手,衝上前去狠狠地關門。
紅色的大鐵門,被他的力道帶得發出巨大的響聲。
門外的男人,用矮胖的身體死死抵住鐵門,破口大罵:“鄭嘉,你個白眼兒狼!你忘了是誰十月懷胎,生下你的嗎?現在翅膀硬了,連親媽都不認了?!”
門外的人,是鄭嘉的親生母親?!
公公從身後攔腰抱住鄭嘉,勸他有話好好說,不能把親媽關在門外。
我第一次見到鄭嘉發怒,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情緒崩潰。
在公公和門外男人的合力阻止下,鄭嘉無力關門,崩潰大哭:“她不是我媽!我媽的名字叫杜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