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
秦君凰坐在窗下，望著窗欞上精致的漆紅龍紋雕刻出神。月光搖晃樹影，打在琉璃窗上映出倉皇的暗影，月夜恍惚添了幾分淒涼。
她還在梳理著腦中的記憶，想著母親臨死前似是解脫般的微笑，可是那眼角的淚滴出賣了她的不甘與悲哀。
可是有一張麵容如閃影般不斷從腦海中閃過，擾亂記憶的畫麵，還漸漸清晰地占據起她此刻的思緒來。
“嘖……”秦君凰微微垂頭，抬手揉按微疼的額心，“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樣，那麼厭惡的樣子，還想著他作甚……”
尉遲霜華那雙溫和起來清澈如水，嚴肅起來冷冽如飛旋著霜花的漩渦般的眼睛，在腦海中波漾不止，仿佛在應和她自言自語的問題。
他沒有告訴她人魚獵手選拔會是什麼，隻是將她送到安排好的房間，便拂袖而去。
真是名門正派少主的做派，聽聞秦君凰將母親的心髒挖出來保存，一定要表現出足夠的厭惡以表現出自己的人性。
可是他不懂——秦君凰在心裏默默重複這句話，漸而化成口中夢囈般的呢喃，“你不會懂……”
不懂為了實現自己不再任人魚肉的諾言，為了完成母親讓女兒不再被任何人欺負的遺願，而什麼荊棘刺入身體都要忍受的那種心情。生長在廣闊原野上的名花，哪裏知道角落裏拚命向陽的野草的感受？
握住心口，秦君凰隨手拿起檀木書架上的一本書，拍在桌上，一頁頁翻動，看著那些密集的文字和繁複的圖紋，恍惚覺得又看到了母親傷口裏流出的淩亂的鮮血。
她越翻越快，呼吸漸次加重，那是拚命忍著哭泣的表現，可是心口的痛卻是越發的鮮明。
“母親……”秦君凰死命忍住哭泣，書頁翻出嘩啦啦近乎撕裂的響聲。
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從門外傳出，因為月夜靜謐，秦君凰隻能聽見自己強忍哭泣變得沙啞的呼吸，也就聽到了。“是誰？”
一道身影映在門板的琉璃窗上，是從牆邊立起的，方才應是靠在牆上。一瞬的沉默，薄薄的門板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般。
“是我。”尉遲霜華的聲音溫潤如常，有些別扭，似是微微撇著嘴在說話。畢竟甩了人家一袖子就走，這時候又主動來，算來是個掉麵子的事。
秦君凰歪了歪頭，也有點吃驚，握拳敲打了好幾下心口，強迫自己穩定情緒，摸了摸眼角，還好沒有濕潤。走上前打開門，她看著門外負手而立，一身月白色長衣的高挑男子道，“尉遲少主是專門跑回來回答我，關於人魚獵手選拔會的問題的？”
“秦姑娘說的我好生無趣。”尉遲霜華眯了眯眼睛，仿佛秦君凰臉上有什麼刺眼的東西，大概也覺得那醜陋的血色皺紋不舒服，“我可以進來麼？”
“尉遲少主無需客氣，這是你的地盤，我一個借住的外人，哪敢說一個不字。”秦君凰讓進他來，關上門板，走向搖曳的燈盞，揭開紗罩挑了挑燈花，屋內頓時明亮了些許。
尉遲霜華看著她的動作，忽然覺得她被跳躍的燭火映照著的側臉別有一番風韻，深紫色的眼皮像是厚重的帷幕，擋住了她幽深的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