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饕餮臂
那根本不是頭，沒有臉麵，沒有五官，沒有張揚的鬃毛和恐怖的巨眼。
隻是一張嘴，一張血色長舌迎風噴吐，引起陰雲飛繞，長煙彌漫，牙齒從青鐵色的厚重唇瓣中根根突出，上下疾速切合摩擦，發出駭人的哢嚓哢嚓聲。
那怪物影像稍縱即逝，卻並非消失，而似是被岩漿熔煉的深刻圖紋般，深深刻入陰雲之中，被無盡夜空吞沒，瞬間融為一體。
於是這一整片暗夜，觸眼所及的每一個角落，都仿佛隱藏了那怪獸的氣息，走錯一步，便會被黑暗中呼嘯衝出的巨口，狠狠撕碎。
氣氛驟然變得無比壓抑，閃電仍在肆虐，光柱片片扯碎，卷入蘑菇雲厚重的陰影之中。在這一切詭異的夜景之下，是秦君凰窈窕的身影，仿佛天地間隻有這一道身影存在，這萬裏蒼穹都是為她而存在。
那熔煉了怪獸圖紋的蘑菇雲是她的座駕，那扭曲炸裂的血色閃電是她的光輝。
這幅情景深深映刻在尉遲霜華眼中，他捂著微微有些脫臼的肩膀，青絲飛揚，眸光複雜，仿佛呼嘯著寒風，又仿佛波動著柔漪，定定看著秦君凰。
一聲撕裂般的甩衣袖的聲音掠過他耳畔，他驟然回神，微微撐起身子，看著周身金光噴耀的風鶴影，“老爺子……”
“這簡直是……”風鶴影神經質般冰凍著神情，微微側過頭，聲音從緊咬的牙縫中沉沉流出，“按理說不會……真的是那小丫頭的手臂，和那東西融為一體了麼？怎麼會……那東西明明會把碰到的一切東西，都撕個粉碎啊……”
“她的右臂裏有她母親留給她的心髒。”尉遲天南驀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刮割磨砂的牆壁，“就憑這一點，眼前這一切都不奇怪……”
“她的母親……”風鶴影睜了睜眼睛，心中掠過一道洶湧的波瀾。
“沒錯……”尉遲天南緩緩點頭，仿佛用重一點力氣，頸子就會斷裂一般，“二十年前那場劫難……她母親是那場劫難的幸存者。”
“你不該用‘幸存者’這種詞，”風鶴影驟然凝起眉眼，翻轉拐杖，如同前輩教訓後生一般，毫不留情，照著尉遲天南的肩膀就給了一下，“應該說‘餘孽’才對。”
尉遲天南不動不惱，垂下眼睫，淡淡道，“眼下的狀況，還是請前輩先拿個主意吧。”
一直聽得雲裏霧裏的尉遲霜華心中一凜，凝眉看向父親，“爹親，你們……不要傷害秦姑娘。”
“什麼？”尉遲天南哼笑一聲，輕咬後槽牙，用一種冰冷得能將人血脈凍碎的眼神看向兒子。
“她隻是想要回她的手臂而已，還有她母親的心髒。”尉遲霜華直直與父親對視，不顧那邊風鶴影凜冽澄澈的眼神也盯了過來，將他包圍中央，無處可逃，“作為一個人，她想讓自己的身體完整；作為女兒，她想保住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
他深深壓了壓劍眉，看著尉遲天南已然怒意翻湧的眼睛，“爹親，前輩……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奪走，別人珍視的東西呢？”
“……你！”尉遲天南眉心一擰，揚手要給兒子一記狠辣的耳光，可是心中卻翻湧著比怒意更深的情緒，那是一種預感壓頂的危險、最不願見到的狀況，正在不可阻擋地降臨的窒息感。
尉遲霜華沒有躲，直直瞪著父親，任憑強勁的掌風已經到了臉頰邊，也沒有縮一下頸子。
尉遲天南的手驟然停在半空，一支黃金色拐杖擋住了他的手腕。
“他說的沒錯。”風鶴影緩緩收回拐杖，身周噴耀的金光已在不知不覺中旋成一大片黃金粉末，凝成螢火蟲群一般的光影，螺旋狀逆風上升，遙遙包圍了秦君凰，形成一片金色蠶紗般波動的屏障，“天南小子，你封刀會可不能慢待那小丫頭。”